Imperfect love

Imperfect love

小狐|《Dear_》新刊試閱

自從結婚以來炯發現舞子有了奇怪的癖好。

兩人都在家的日子,晚上睡前舞子一定會在他躺下來,在他們聊著新的綜藝節目或是電影內容,聊生活聊外面的世界有什麼變化時伸手去摸他的瀏海或是後腦勺。

起初他以為舞子是要對他說些什麼,感到困惑的炯會越聊越被舞子的手分散注意力,直到話題進行不下去他的妻子才會停下動作問他怎麼不繼續講,妳不是有話要跟我說嗎?他反問道,然而她總是否認,常常嘟囔著只是想摸,久了炯便也順著她,不以為然地分享上班時比較瑣碎可拿來雜談的趣聞(通常主角會是灼,然後主角是炯的版本會在餐桌上被揭發)又或是他最近看到什麼新的健身器材想買來試試,普通的聊天內容舞子纖細的手指會輕撫過最外層的髮絲,依著他的頭型微微梳過表面,若是有要徵得她的同意或是她有意見時便會集中玩弄一處的頭髮,一撮撮髮絲繞過手指,她的指腹會隨機挑起搓揉幾下又幫他順回去,反反覆覆直到他們睡前的聊天時間結束。

撇開單純想親吻這種衝動,他當然也會去玩舞子的頭髮,只不過不會像她玩得那麼仔細,更多時候都是只在早上會挑幾撮來玩,一是因為從醒來到身體清醒的這段期間他的意識仍未清晰,習慣性地去找他的枕邊人,二是因為比起頭髮他更喜歡摸她的臉。

不過偶爾也會不讓妻子碰他的頭髮,比如說今天。

佔據時間長達一小時,炯終於從浴室裡探出身子,頂著才剛補染完的頭髮逕自走到樓下,將用過的毛巾連同舞子的浴巾塞進洗衣機,並設定好定時以便明天早上拿出來曬。接著他檢查廚房是否都有收拾乾淨,隨手關上一樓的照明開關,步伐輕快地邁向臥室。

推開房門,他看見介護型智慧管家的投影忽地出現在他們床邊,正滔滔不絕向舞子說話,基本上全家人都能聽到智慧管家的語音,但因為舞子長時間待在家中,且情況特殊,所以他們把它設定成認定舞子為第一使用者,並且照護功能先行於家中系統管理。

她摘下睡前聽小說用的耳機,藉著智慧管家的提醒掌握了炯所在的方向。

「你今天洗好久,該不會又受傷了不想讓我知道吧?」

舞子拖著些許慵懶的腳步停在炯的跟前,試探道。說實話,自從手術成功後,就算她還是處於看不見的狀態,炯仍會被她敏銳的直覺嚇到,再加上他面對她時總是會被那雙美麗的、無聲誘惑著他心神的天青色瞳孔不自覺吸引,彷彿包容一切的大海,反射著在她面前充滿不足的自己。

他就是拿舞子無可奈何。

「沒有,我今天在染頭髮。」

還真的不是因為想隱瞞什麼,炯的聲音聽著平靜且理直氣壯,就是在告訴她他今天沒有做賊心虛。同樣接收到這個訊息的舞子愣了愣,隨後留下一句「這樣呀。」便走向終於輪到她使用的廁所。

「⋯⋯?」困惑妻子的反應,炯溜上床後抵著牆,叫出投影邊留意今日的晚間新聞,邊開始思考這幾天他是不是又做錯什麼。

舞子在思考事情(並對其抱持保留的態度)常常露出轉瞬即逝的呆滯,然後只要跟他們三個有關的事就會在出其不意的時候向他或是向灼反問他們為何採取那樣的態度,惹得他們心驚膽顫——通常是跟他們兩個完全相反的立場,於是他們就要花時間向舞子解釋讓她理解他們的做法,這個情況在學生時期偶爾發生,偶爾也會意見不合,卻在剛當上監視官的那段時間裡落得兩人太衝動一直挨罵的下場。

另一方面來說也是代表舞子有話想跟他說,卻無從開口。

最近自己很安分,應該是不會惹她生氣了吧⋯⋯又或著是,因為他的個人愛好還是家裡有發生什麼事讓她不開心?炯左思右想,至少不是因工作難以啟齒,有問題還是早點解決,以免影響到他們相處。

舞子從廁所回來後表情並無太大差異,但她上床後似乎沒有打算要開口的意思,也沒有倚著他靜靜享受睡前的兩人世界,她就只是,掀開被子,躺下,然後一言不發地用餘光瞄著他——炯是這麼感覺的。

於是他僅留下了床頭燈,同樣躺了下來。

在昏暗的光線裡,他側身面向舞子,長年以來跟舞子相處的默契讓他知道他需要先表示什麼,炯伸手幫她撥去滑到視線前方的頭髮別至耳後,爾後,為了回應他,舞子貼近他,縮短兩人的距離後她摸向他的手臂,停在了他的頸肩上。遲疑一陣,手又往上游移,來到脖頸,後腦勺的頭髮被些微翻起,炯提醒道:「我剛染完頭髮。」

舞子小心翼翼回答,「不能摸嗎?」

豈料妻子對這句話有反應,他有點不知所措,不確定哪裡出了問題,下意識放柔了聲音。

「沒有,只是會有染劑的味道,不好聞。」

「⋯⋯嗯。」

得到他的允許後舞子又開始玩起他的頭髮,但他總覺得舞子的目的不只是這個。怎麼了?他問,舞子低吟著,像是在思考要怎麼回答。

「我最近夢到你了,」她說,「夢到以前的我們。」

他微微頷首,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在日本的時候,你還有點嬰兒肥。(炯:那不叫嬰兒肥吧。)

嘛,總之炯就是看起來還有點稚嫩的臉,蓬鬆的金髮總是頂著陽光,所以你笑的時候都顯得格外開心。

然後在軍中的你,一下長大了好多,笑的時候都很沉穩,也變瘦好多,雖然頭髮因為礙事也剪去了不少,但至少看起來比較有精神了。

她摸著他的瀏海,有些懷念地笑了。

可是,這之後無論我怎麼想像都還是好難拼湊你的模樣,她皺著眉頭,上次僅僅一瞬間,她得以窺見現在的炯,隨著年齡增長又變得更成熟,卻不知道是否因為他太拼命了,想保護所有人,想保護他擁有的一切,舞子仍在記憶與現實之間察覺了炯細微的變化,他給自己太多壓力了,縱使本人毫無自覺。

這幾年他們發生了太多事,她填補不了每個回憶裡的炯,而且在她聽到炯把自己頭髮染黑時,是各種理由各種現實因素(包括她)迫使他這麼做的,她覺得這讓她感到很沮喪。

她懷念那個會大笑的,在太陽底下很耀眼的炯。

「所以摸你的頭髮,希望你可以早點染回來而已。」舞子說。她只是希望他可以再為自己多著想一點。

「我這樣是不是很過份呀?好像只喜歡以前的你一樣。」

炯聽完無奈地笑了,她因為他的髮色悶悶不樂,好笑又可愛,但她不會說他的決定是錯的,如同他也不會喜歡她頭髮在空中飄逸的樣子,就對因從軍而剪掉頭髮的她感到失望。

「是不會,妳忍很久了嗎?」

「沒、沒有吧,還好啦。」看著她移開視線,炯忍不住鬧她,他湊近她耳邊輕聲說道:「其實我也覺得妳短頭髮不錯,不然再剪一次?」

這下換舞子沒反應過來,她咦了一聲,伸手環住炯,怕自己沒聽清楚炯講的話又重複了一次,然後她拉了拉垂落在枕頭上的後髮,帶著錯愕。

「⋯⋯不好看嗎?」

不,我開玩笑的。知道舞子擔心在自己眼中會變得不好看的炯憐愛地端著她的臉,摩挲過她白皙的臉頰,輕撫著她的下唇。

「妳怎樣都很漂亮。」

幽暗的燈光裡,他們相視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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