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ll think about it.
母球擦過,滾動的二號球撞上角落的九號。金黃色滑過檯面、撞擊顆星,筆直入袋。球局才開沒多久便被一桿結束,場邊的青鳥在恰到好處的時機發出做作的佩服感嘆,假裝自己始終關注著球檯。
才剛擊球,依然半趴在球桌上的Mr.D一眼都沒分給青鳥,在確認了自己的勝利後才收了球桿起身。球桿收得比人快,在Mr.D站直身子之前,桿頭便往身後戳,將將停在了後頭某人的面具上。空心面具被撞擊,聲音清脆響亮,但那戴著面具的傢伙毫無所覺似的依然站在原地,甚至伸手攬上Mr.D的腰──美其名曰拉對方一把──讓他的後背貼上自己胸膛。
「不愧是您呀,我輸得心服口服。」
黑色的半臉面具上繪著金色的火焰花紋,操著一口中文的男子身著純黑中山裝,白色毛領斜跨半個肩頭,同色刺繡繁複衣袍。遙遠東方來的客人和外來種的鳥兒同樣不怕生,主動程度更是尤其。
兔子和野獸們大多在大廳迎賓,少部分懶得見人的傢伙才會出沒在這種地方,Mr.D便是其中之一,而在他之後,閒得發慌的東方人也帶著自己的寵物上了樓,懶得見人的傢伙成了兩個。他們互相觀察、從腦海裡過長的異國名單裡撈著可能的身影,確認答案後才交換了代號。閒聊中甚至還能拿起球桿,開啟了一場空泛的賭局。
「夏先生。」手腕卸了力道,球桿落在夏先生肩上,Mr.D側身靠上球檯,任由那雙手摟在自己腰上,手裡以桿頭描摹著身後人的肩線。才擦過巧克的皮頭弄髒了高級布料、勾上毛領,最後挑起對方線條優越的下頷,Mr.D打量著對方的下半張臉,好半天才開口,「那句話怎麼說的?哦,承讓。」
「我有嗎?」夏先生失笑,往前跨了一步,喉結頂上桿頭,光看就有些呼吸不順,但他毫無感覺,只自顧自地貼近Mr.D。西裝布料被他蹭得起了皺褶,呼吸很靠近,陌生的古龍水味夾雜著尚未散去的酒精氣息迎面而來。
看來外來客無論品種都熱愛酒水的傳言是真的,不論是人還是鳥。
「我也不是很清楚,你自己說吧。」後腰抵著球檯邊緣,Mr.D沒有移動,薄唇勾著譏諷的弧度,任由夏先生貼近自己。棕髮的東方人聞言一愣,短暫得幾乎能忽略不計的空白間似乎忘了呼吸,他側過頭,避開那杆球桿,整張臉埋至Mr.D頸邊。
夏先生低低的笑了起來,胸腔震動,透過布料傳遞。
「我有。」描金面具後黑色的鳳眼直盯著Mr.D整潔的領口,他回答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恍惚,「我有。」
「有什麼辦法呢?太值得了,您打球的樣子、現在的樣子,輸一場沒什麼的吧。」
「哦。我倒是沒有感受到耗費時間的回饋,有點可惜。」
興趣古怪。Mr.D在心中評價這些花了大價錢卻不行使權力、甚至反其道而行在難以觸碰的人身上尋歡的傢伙。說到底,能這般肆無忌憚的人終究是巢穴的多數,他才是少數。
「賭注其實也不是很吸引我。」他輕描淡寫地回應,「所以,輸家,讓開?」
那半點價值也沒有的賭注是彼此今晚的歸屬權,勝者擁有對方,廣義上來說不會有人是輸家。
當然,實際結論的重要性遠超於定義上的。
環抱西方人腰肢的那雙手在尾音落下時無意識的緊了緊,手臂冒著青筋,像在與腦內的什麼鬥爭。夏先生皺起眉,深吸了幾口氣才鬆手,掙扎著向後退開幾步。他們自相遇到現在的閒談內容和這場球局一樣空泛,不談及背景與性別,全都環繞在虛浮的迎合上。他沒猜出Mr.D是什麼時候看破自己的,但不得不說,從Mr.D口中說出那幾個簡短字詞帶來的效果比他幻想的還要更好。
好得他還想要更多。
夏先生仍然站在幾步遠的地方,伸手就能觸及Mr.D。他探手入懷,摸出一張黑色卡片,刻著數字的房卡被插入Mr.D的皮帶間,夏先生好心情的躬身,垂下的白色毛領擋住了因為幾句話便鼓脹的某處。
「考慮一下?」他說,「我會讓贏家感到值回票價的,賭注存在的意義就是該被贏取。」
Mr.D捻起那張房卡,虛情假意地看了一眼,用以示意它成功入了自己的眼後便將之收起。卡片最後的歸屬可能是房門口,也可能是垃圾桶,或者是某個陌生人的口袋裡,他還沒做出決定。
「我會考慮的。」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