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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rthur撿了隻吸血鬼。


  這事要是放在幾年前他還是司書的時候提起,恐怕沒人想得到──不過此時此刻,他只是個普通的過路客,動了惻隱之心,無法對一條正在流逝的性命置之不理。







  拂曉時分,天色曚曨一片,卻始終不見晨曦展露。


  雪靴踩踏結霜的青草陷進土裡,足跡形成一道道路徑。穿梭於密林中,一身禦寒衣裝,提著獵槍的Arthur倒是不顯厚重,步伐輕盈穩健,幾乎不發半點聲響。極圈深山寂靜冷清,林間沒有蟲嗚鳥啼,僅有微風流動於枝葉間窸窣,彷彿將他與世隔絕。


  今天收獲不好,果然來太早了。他下了結論,準備打道回府。


  晝日即將來臨,趁著難得的好天氣Arthur臨時起意拜訪山林,即便狩獵的時機未到,陷阱也一無所獲;但無妨,他可以在回程途中繞到鎮上晃晃,也許辦點採買,也許在酒館渡過下午。時間對於居住溫德海姆的人們不再具有太多意義,他們能夠隨時隨心去做任何事情,不被日夜規律所約束。


  「Oliver!該回去了。」


  帶狗來散步才是本意。他吹著口哨呼喚愛犬名字,隨後清亮狗吠應聲而來,一條三歲多的混種牧羊犬從另一頭竄出奔向牠的主人,Oliver興奮的來回蹦跳,前爪鏟了幾下帶雪的溼土,似乎有所示意。


  「怎麼?你發現了什麼?」Arthur揉了揉Oliver茂盛的頸毛,再拍拍牠的後腿。「好吧,帶我去看看。」


  狗兒聽從指令往過來的方向跑走,Arthur快步跟上,經過重重針葉林,身影逐漸沒入林中深處。


  大概是馴鹿的屍體。Arthur猜想。Oliver不會出聲驚擾活的獵物,一般的小型動物牠則會自己叼來,中型以上的動物屍骸是剩下的可能。落單的草食動物遇上其他掠食者,儘管從利口下逃脫最終仍傷重不治──野生動物的生存法則下很有可能會發生的事。


  但是,但是,不對勁。今天山裡太安靜了。


  明明是融雪之後,Arthur卻找不到平時那些動物出沒的蹤跡,這不尋常。


  就像是,有某種威脅性的存在驅趕了牠們,或是迫使牠們藏匿起來,才導致飛禽走獸們全在一夕之間消聲匿跡。常年經驗使獵人升高警覺,他提槍擺好架勢放緩腳步謹慎行走。


  「Oliver,後退。」Arthur沉聲命令,指示自己的狗跟在身後。


  預感隨即得到印證。


  稀薄的血腥味混和在寒冷的空氣中隱隱約約飄散,地上不自然的拖移痕跡從某處開始延伸,滲雜的褐紅色彩吸引住Arthur的目光,那是他唯一能看見的顏色,醒目異常。


  盯著赤褐散發出特有的明滅閃動,Arthur了然,抵住扳機蓄勢待發。


  這當然不會是什麼馴鹿了。Arthur感慨且意外,在這荒郊野嶺討生活多年,他已經許久未接觸過吸血鬼,哪怕只是一丁點的血液,這次都能讓他遇上,他的狗還真是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


  他左右察看,確認四周沒有其他可疑跡向後,繼續沿著痕跡小心前進。紅色恰似繪成一條顯眼的標示線充當引路,最終匯集在樹蔭交疊處之下形成血窪,點點碎光閃爍。


  眼前景象不禁讓Arthur愣住,槍管下偏幾寸。


  留下熠熠血跡的當事者倒卧在那片不詳血色之上。


  全身赤裸,黝黑肌膚遍布傷痕及乾固的血漬,雙眼及口部被骯髒破損的布條封住,右臂被殘酷截斷,斷面上有金屬罩鑲嵌著,左手則是反剪與脖頸相銬,雙腳足踝遭人大刺刺的打進鐵釘,肢體蜷縮成僵硬的姿勢,氣息淺薄,絲毫沒有掙扎的動靜。


  一隻負傷的吸血鬼,虛弱,性命垂危。令Arthur震驚的是施加在對方身上的酷刑束縛,人為惡意一目瞭然。


  他無法想像會如此殘忍對待食血生物的又是什麼更可怕的東西。


  這名吸血鬼不會馬上死去,但正活得相當痛苦。困在這副苟延殘喘的身體裡,一旦氣數耗盡,下場不是被野獸分食就是被不久到來的日出焚燒殆盡。


  Arthur緊繃著臉,莫名的慍怒使他咬緊牙關,舉槍重新瞄準。


  他可以一槍轟掉腦袋,再刨出心臟,徹底給吸血鬼一個解脫。熟練的應對方法在Arthur腦海裡盤旋,此刻的他掌握著眼下獵物的生殺大權。


  「呃……噗咕……」


  突兀的,吸血鬼發出呻吟,喉間擠出的聲音破碎微弱,掩蓋的嘴裡淌出血來,Arthur甚至聞到一絲焦味。


  也許是發覺有人在附近,那受苦的身軀竭力而難堪的掙動,似乎想朝向來人的位置,顫抖的微微仰頭,為了尋求注意斷斷續續咽嗚著。


  他在求救。


  Arthur猛然一陣顫慄。意識到這一點,他向前扯下蒙嘴布,扳開吸血鬼的下巴,兩指探進腥紅的口腔內:「別說話!我幫你取出來。」


  果然,吸血鬼含著銀珠,根本沒辦法吐出來。這是存心要置於死地,多麼惡毒的手法。


  Arthur小心翼翼的摳出吸血鬼口中的異物,沾滿黑血的銀球滾落的同時,吸血鬼卻反射性的咬合下去!


  「呃。」Arthur吃痛,及時抽出手。


  「汪汪!吼嚕嚕嚕──」


  一旁警戒的Oliver見主人受到攻擊立即齜牙咆哮,十分護主。


  「Oliver!噓!」Arthur連忙喝止狗兒的威嚇行為,生怕刺激到吸血鬼。「我沒事!別叫了。」


  督了一眼自己手指,牙洞清晰可見,鮮血直流。他冷靜的掏出手帕加壓止血,觀察吸血鬼接下來的舉動。


  吸血鬼顯然受到驚嚇,嗆咳幾下,被血水浸得豔紅的唇齒打顫,急促的欲吸進更多空氣,縮起肩膀不停發抖。


  「對、對不起……,」他抽噎著,像個犯錯的男孩哀號,「我實在太餓了……」


  「真的很抱歉……原諒我,不會再犯了……」


  他不斷道歉呢喃,並啃咬起自己的肩臂自殘,Arthur見狀,顧不得手傷上前阻止。


  「嘿,嘿!停下!不要這樣!」


  情急之下,Arthur把本來用來止血的帕巾塞進他的嘴裡,胡亂揮動的斷肢逐漸平息下來,咀嚼著口裡的布團,乖順的含在嘴裡吸吮。


  他在吃布沾染到的血。Arthur怔怔的想。


  凝視片刻後,男人最終歎出長氣。不能把他留在這裡。


  Arthur果斷脫下大衣,包裹好那個可憐的傢伙,一肩扛起,順手拾起銀珠邊吩咐他的狗:「Oliver,我們走。」


  他們以最快速度返回Arthur的皮卡車上。


  「抱歉,Oliver,你得跟他擠一塊了。」Arthur把吸血鬼塞進副駕駛座時說著,安撫鑽進座下的狗。


  幸虧一狗一鬼在車裡相安無事,一路上Arthur得以專心開車。他緊握方向盤,注視著自己血淋淋的指節,咬傷的地方早已癒合。Arthur並不意外,剛才在互動中沾了好幾次凡血,現在看來確實強效。


  以使用方式和功效而言,不管幾次都覺得這真是,噁心的能力啊。Arthur忍不住在內心評價。


  禍首窩在座位上,幾乎要陷進椅背裡,那件註定要報銷的外套將他厚實裹嚴,裡面不時傳出細細的哀嗚,如同徬徨幼獸一般無助。偶爾,吸血鬼會因為姿勢不良而微微蠕動,倒沒有為了伸展而大肆動作。Arthur不確定目前的他是否神智清醒,或許是多少攝食了血液,吸血鬼的生理反應活躍了些許;對比前先的奄奄一息,這是個好現象,代表他逐步在遠離死亡。


  「撐著點,小子。」Arthur開口,無論對方有沒有聽到,語氣平靜而堅定的複誦,「撐著點,你會沒事的。」


  獵人稍稍踩深油門,皮卡車駛過蜿蜒山路,蒼白樹林呼嘯而過,天空由鼠灰色轉為泛白,若隱若現的淺淡粉霞渲染出山際線。


  今天是個好日子,不適合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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