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pe in the dark (下)
AJShu x Mysta
親兄弟，骨科，年齡差2歲
⚠️這不是個快樂的故事，結局看個人解讀
⚠️文章中提到的醫療相關資訊並沒有經過仔細考究，求醫療從業人員勿鞭
⚠️一切內容皆為虛構
（下）
每天到醫院報到、陪在Mysta身邊幾乎已經成了Shu的日常。
Mysta出車禍至今已經兩年多，這段期間，Shu成功考上知名大學，但他決定留在當地大學就讀。爸媽不能理解他的決定，但他們知道Shu是個一旦決定好就很固執的人，所以他們也知道自己大概是勸不動Shu。
Shu上了大學後每天照常過日子，白天在學校，下課後他會按照慣例到醫院報到。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耽擱，他一定會到醫院陪Mysta。植物人的病房非常安靜，偶爾會有家屬過來探望其他病人，但大多數時候都沒有什麼人在。病房外的腳步聲來來去去，病房內像是另一個世界般死寂。
Shu喜歡這份靜謐，陪病久了，這個空間甚至讓他產生熟悉感。有時候他會偷偷把病床的扶手放下，將Mysta的姿勢調整好之後，跟Mysta一起看影片。他會在Mysta的耳邊講著影片的內容，有時候會對影片內容發表意見。有時候他會不小心看影片看到睡著，最後被看護叫醒。
偶爾他會在夢裡夢到Mysta還會動的模樣，有時候是Mysta在學校跟別人走在一起、看到他朝他揮手的模樣，有時候是兩個人一起吃飯或是打電動的樣子。但Shu夢到最多的，是Mysta躺在他的床舖上安靜的睡著。夢裡的Shu會躡手躡腳爬上床Mysta，他盡可能放輕動作、不想吵醒Mysta，但Mysta總會被他細微的動作弄醒。Mysta漂亮的藍眼睛朝他眨了眨，他們交換一個晚安吻，夢裡的Mysta甜甜的笑著，「晚安，Shu。」
他的夢總是在這裡終結，而他會在這時候醒來。醒來之後看著同樣枕在自己身邊的Mysta，他會輕輕喚著Mysta的名字，而Mysta不曾給他任何回應。
窗外的風景更迭，路邊的野花盛開。春天到來，Shu必須戴上口罩才能出門，花粉總是讓他鼻子發癢；氣溫逐漸升高，白天蟬鳴陣陣，總是開著空調的病房成為炎夏中最舒服的地方；溫差漸大，人行道上落葉掉了滿地，所有的街景被一片橘黃色佔領，偶爾可以看見孩子們踩踏落葉發出清脆的聲響；氣溫驟降，每個人紛紛穿上最厚的大衣、圍上圍巾、戴上帽子，路上時不時會看到鏟雪車開過。之後積雪消融，植物抽新芽，大地從一片雪白再次出現綠意。
Shu幾乎天天來醫院報到，就算家裡已經請了看護，他還是會跑來。他並不是全年無休的往醫院跑，他仍然維持正常社交，和朋友們吃飯、參加朋友們安排的聚會。他的朋友們總是很熱心的介紹女孩子給他認識。這些女孩都很好，他不得不承認有幾次他真的感到心動，他對那些有著漂亮藍色大眼的女孩沒有抵抗力，甚至有幾次他和對方進展到彼此交換聯絡方式、也互相約了下次要一起出去玩，結果，當他踏入醫院，看到Mysta那雙空洞的眼睛，心頭總會湧上莫名的罪惡感。
他依然會夢到Mysta。
夢裡的Mysta仍然是16歲的模樣，四肢纖瘦、講話有點粗魯但心思細膩，想撒嬌的時候會拖長尾音、甜甜的喊他名字。他夢過他替Mysta拿下頭上的櫻花瓣時、Mysta像小狗那樣甩頭的模樣；夢過他們在海邊戲水、趁爸媽沒注意的時候偷親彼此，結果海水又鹹又苦讓他們兩個親完狂吐舌頭；夢過Mysta吃烤地瓜的時候被燙到，吐著舌頭搧風的糗樣；也夢過他們在聖誕節前夕一起出門買晚餐，路上飄著細雪、他的手凍的發紅，Mysta發現後將他的手抓過來塞進外套裡牽著。
Mysta仍然鮮活的活在他的記憶裡，他的大腦總在夢境中不斷回放過去他們相處的時光，像是在提醒他，他曾經多麼深愛Mysta。夢醒時，他看著手機裡女孩傳來的訊息總會感到愧疚，儘管他知道那是他的夢境，他仍然會有種背叛Mysta的感覺。
最後，他會傳訊息和女孩道歉，原本正要發展的一段新關係又會不了了之。
這天，Shu一如往常躺在Mysta身邊小睡。夢裡的Mysta還是窩在他們小時候的床上睡覺，通常Shu在夢裡爬上床的時候會吵醒夢裡的Mysta、Mysta會和他道晚安，而他會在這時醒來。
然而，這天的夢境卻不太一樣。
當他在夢裡爬上床的時候，夢中的Mysta沒有醒來。夢裡的Shu搖了搖Mysta，Mysta就像斷線人偶般被他推倒，閉著的眼睛始終沒有睜開。
Shu被惡夢驚醒。他看著躺在自己身旁的Mysta，「Mysta......」Shu輕輕推了推Mysta，Mysta一動也不動。
Shu忍不住用力推了幾下，Mysta仍然閉著眼。生理監視器上的心跳數值顯示Mysta仍然在呼吸，Shu看著穩定顯示的心跳數值，他俯身，將頭抵著Mysta的額頭，「醒醒，Mysta......拜託你......醒醒......」
Mysta沒有反應。
Shu深呼吸要自己冷靜，「堅強點......」Shu喃喃自語，講完之後他看著仍然平穩睡著的Mysta，紅了眼眶。
他的朋友們說他是個堅強的人，能夠陪病這麼多年真是了不起。他清楚知道他並不是所謂的「堅強」，他只是比旁人更有耐心，也比別人更擅長等待。如果Mysta需要時間醒來，他可以等。他相信只要自己好好活著，總有一天Mysta會再次動起來。
他自認很努力了，每天正常去學校修課，盡力維持社交。他固定參加照護者支持團體，聆聽陪病家屬的分享，互相給予支持。他不想讓爸媽擔心，所以努力讓自己跟一般人一樣正常生活，遇到好笑的事情盡可能放聲大笑，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但是，他再怎麼努力，他的內心永遠有個無法填補的缺口，所有的歡笑在他踏入病房的瞬間消逝無蹤，Mysta曾經讓他多幸福，他內心就有多絕望。
有時候他甚至會怨恨Mysta，他恨Mysta將他徹底的俘虜。Mysta曾經跟他說過自己是狐狸、Shu是他的小王子，「馴養我吧，我的小王子。」Shu還記得Mysta用誇張的手勢、模仿著舞台劇說出這句話的模樣，閃閃發光的眼睛看著他。
到底是誰被誰馴養？Shu看著沉睡的Mysta，Mysta對他的呼喚沒有反應，對他的痛苦渾然不覺。Mysta安穩地躺在病床上，而他的時間就這樣跟著Mysta一起停滯。他再怎麼努力往前走，依然會走回Mysta身邊。
Shu紅著眼眶，他最害怕的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他的現實入侵了他的夢境，明明夢境是他唯一能夠稍微喘息的空間，但這個空間正逐漸被現實吞噬。
他不要他的夢境被現實取代。現實太傷人，他不想被剝奪作夢的權利。
「拜託你醒來......Mysta......」
/
Mysta在一片黑暗中甦醒。
有股冰涼的東西刺激著他，他聽到像是吸鼻子的聲音，之後又回歸寧靜。
有人在哭。Mysta往前走，卻發現自己置身黑暗中，無論他怎麼走，都是一片黑暗。
冰涼的刺激越來越明顯，Mysta聽著對方吸鼻子的聲音，想伸手給對方一個擁抱，卻覺得身體沉重的像是灌了鉛。只是想動動手就覺得全身疲乏，明明剛醒來，卻又馬上要睡著。
Mysta緩慢地閉上眼。
再醒來的時候，Mysta聽到身邊有人在講話。
這個人的聲音溫潤，Mysta聽著這個人講著學校發生的事情。這個人說他最近交到不錯的朋友，其中一個是音樂系的，讀的是錄音工程，這個人說他從沒遇過主修錄音工程的人，他覺得對方非常有趣；一個是體育系的，很陽光很正向；另一個則是外文系的，有著像是廣播節目主持人般的磁性嗓音。
Mysta聽著對方講述他們在學校發生的故事，對方輕笑的聲音讓Mysta黑暗的世界閃現些微的光點，Mysta看著那些彷彿螢火蟲般微弱的光點，想要邁開步伐追上去，但他的身體卻不聽使喚。最後他只能原地看著那些光點閃現，聽著這個溫潤的嗓音陷入昏睡。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Mysta聽到有人在交談，他從一片黑暗中悠悠轉醒。
「Shu，你應該跟朋友多出去玩。你整天窩在病房，Mysta也不會馬上醒來啊。」
「我知道，我沒有每天都來，今天只是剛好有空而已。」
「是嗎？看護說你天天來，媽媽不希望你把時間都耗在醫院裡。」
「我沒有整天耗在醫院，我只是剛好學校今天沒什麼課，所以就來陪Mysta。」
「Mysta不需要你陪啊。」女人的聲音持續著，「你已經要升大四了，如果有想做的工作，你應該開始研究相關的訊息。我們有請看護，有任何狀況，醫院都會馬上通知我們——」
「我知道啊，我剛剛不就說了嗎？我今天剛好有空，所以來陪他啊。」那個一向溫和的聲音有些不耐，之後一片寂靜。
Mysta看著兩人的聲音在自己黑暗的世界創造出來各式各樣不同色彩的火花，這些聲音讓他感到無比熟悉，大腦某處像是連上線，Mysta覺得他快要想起些什麼。但是，他越努力回想、他的頭痛越強烈，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睏意襲來，Mysta在黑暗中搖頭。
不要，我不想睡著，我要想起他們是誰......Mysta不斷搖頭，但他的大腦就像要強制關機那樣，他無力抵抗。
不要......不要為了我吵架，S……
Mysta再次陷入昏睡。
接下來的日子裡，Mysta在黑暗中維持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
他的世界仍然是一片黑暗，但他逐漸能聽得越來越清楚，也開始回想起自己是誰。從看護和別人聊天的過程中，他得知自己因為車禍臥病在床，長時間沒有甦醒，被醫院判定為植物人。他的父母在這段期間離了婚，現在哥哥和媽媽住在一起。
他並不是一次就想起了全部的回憶。
每一次在他嘗試回想的時候，他的頭總是像有人拿槌子毆打般疼痛，但是在他頭痛欲裂的時候，那個溫潤的嗓音總是在他身邊。Mysta猜測自己大概沒有展現出任何頭痛的樣子，因為他一個人在黑暗中痛苦的要死，這個聲音卻在跟他說他陪朋友去寵物咖啡廳，摸狗的過程讓他覺得非常快樂，狗的拼音”DOG”倒過來就是上帝”GOD”等等。
Mysta聽著這個嗓音和他分享生活中的大小事，強烈的頭痛讓他想直接昏睡結束這一切，但這個平穩的聲音總是會在他的黑暗世界中幻化為無數漂亮的橘黃色光點。這些光點環繞著他，儘管他因為頭痛而難受，這些光點卻又讓他感到無比安慰。
他不是一個人，這個嗓音永遠都在。
頭痛緩和下來之後，他總是有機會想起一點點過去的事情。他的回憶就像破損的電影畫面，閃現的時候並不完全，但是他總能看見有個人溫柔的對自己笑。Mysta努力回想對方的臉，他的記憶並不完全，對方的長相非常模糊。他也漸漸想起了他的父母，但是同樣的，他也想不起父母的長相。雖然想不起父母的長相，至少他知道他擁有家人，也知道一直以來，這個溫潤平穩的聲音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只要想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就足夠讓Mysta感到安慰。
Mysta在一片黑暗中聽到小聲的哼唱。
總是陪在他身邊的溫暖嗓音正在唱歌，這些聲音在Mysta黑暗的世界中化為一道又一道如絲線般的光，往某個方向前進，Mysta追隨著光線，走著走著，他發現遠方有個光點。光點離他越來越近、來到他面前。Mysta看著光點，邁開步伐走了進去。
Mysta黑暗的世界突然出現了畫面。
他的視線很模糊，眼睛看的不是很清楚，但Mysta清楚聽到身旁有人在哼歌。他看不到這個人的臉，他想轉頭、但是身體沒有反應，眼睛像是被膠水固定般沒辦法動。儘管他沒辦法動，但是Mysta清楚知道這個聲音正是每天都陪著他的聲音。
「喔？你醒啦？」聲音的主人來到Mysta面前，Mysta看著這個人，上翹的黃色瀏海、帶著笑意的深紫色雙眸，「早安，Mysta。」聲音的主人帶著淺淺的笑容看著他。
『Shu』
Mysta聽見自己在腦中清楚地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同時，他的大腦痛到炸開。眼前的人絲毫沒有察覺他的異樣，只是叨叨絮絮地說今天點了不同的早餐，最近喜歡的早餐停賣了，他只能改吃不一樣的東西。
Mysta頭痛欲裂，回憶中的畫面漸漸變得清晰，那個喜歡捉弄他的人、那個總是對他溫柔微笑的人、那個深情喊著他名字的人。
『Shu』
Mysta想起了所有關於Shu的一切。
他想起小時候總是跟在Shu後面跑來跑去，想起兩人在家用蠟筆把牆壁跟沙發畫的亂七八糟。他想起Shu擋在那些欺負他的人面前，想起他看到Shu被女孩子包圍時的醋意，想起了自己暗戀著Shu卻又不敢表明的痛苦，想起了Shu接納自己的愛之後給了自己輕柔的吻，還有那些數不盡的時光。他們是親兄弟，生活中處處有著對方的身影。全家出遊的時候，他們在後座偷偷勾著小指；爸媽不在的時候，他膩在Shu的懷抱中；戲水的時候，Shu的笑容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玩雪的時候，Shu的鼻子凍的通紅。
Mysta的視線及身體無法移動，Shu已經離開他的目光所及之處，他只能聽Shu講著日常瑣事，卻沒辦法告訴Shu他已經醒了。
在他還沒回憶起這一切時，他迫切的渴望想起所有關於這個人的事情。然而，當他現在終於想起來的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只能像人偶般躺在床上。
他既沒辦法用言語表達他對Shu的想念，也無法用行動表示。能夠再見到Shu讓他無比喜悅，但是沒辦法表達他的喜悅也讓他感到痛苦。
Mysta想起他還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偶爾會聽見的啜泣聲，他確信那個人正是Shu。他不知道Shu經歷了什麼，他昏迷了很久，但是他知道自己仍然深愛著Shu。他想給Shu一個擁抱，他錯過了可以分擔痛苦的時機，但是他多渴望能夠給Shu情感上的支持。就像他一個人在黑暗中，Shu不斷和他說話、讓他黑暗的世界充滿光點，他也想成為Shu生命中的光。他也想支持他，而不是只能毫無作用的躺在病床上。
那天之後，Mysta努力嘗試在自己清醒的時候移動身體。他知道他清醒的時間不太固定，有時候他醒來會聽見Shu告訴他今天是星期一，他陷入昏睡之後，再恢復意識的那天也是星期一。Mysta發現自己並不是常常維持清醒之後，更拼命想要在清醒的時間移動身體，偏偏他的身體跟他的大腦簡直像兩個陌生人，彼此不認識也沒有任何交集。
Shu還是一如往常和他說話，有時候他能看見Shu，有時候他看不到。大部分時間他的世界都是一片黑暗，如果偶爾能看見一點畫面，Mysta都會覺得那天非常幸福。有時候他的頭正好會轉到一個能夠看見Shu的角度，他看著Shu，Shu不一定在說話、或許只是在做自己的事，但是Shu待在他身邊就足夠讓他感到幸福，僅只是看著Shu就讓他無比激動，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可能因為想起過去的事而哭了，然而Shu抬頭望向他的時候只是平淡的看他一眼，繼續低下頭做自己的事。
Shu從來不會對他的痛苦視而不見。Shu的反應讓Mysta知道，他的身體跟大腦依舊是分離的。他的心分明為了Shu顫動、他明明渴望著Shu、明明想要觸碰對方，但是這個軀殼卻紋絲不動，也不會展露出任何情緒。他和Shu宛如兩個平行時空裡的人，明明身處同一個空間、待在彼此身邊，但是卻感受不到彼此。他們對彼此的情感在空間中投射到對方身上，然而投射出去的情感卻沒有交會。
Shu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嗎？Mysta看著眼前安靜看書的Shu想著，一直以來看著一動也不動的他是什麼心情？Shu怎麼有辦法撐過來？
Mysta知道Shu擅長忍耐，但是，只要想到Shu一個人陪在他身邊度過這麼多歲月，就讓Mysta又心疼又難過。Mysta對自己能夠像正常人般活動已經不抱希望，Shu天天來陪他，甚至讓他感到罪惡。
他只是個不能動的人，讓Shu守著他，太過份了。
Mysta多希望他可以開口要Shu離開，但現實就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Shu在他身上耗費大把時間，而他的病況毫無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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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Shu如往常那樣來陪病，這天也剛好是Mysta能看見一些畫面的日子。
他難得看到Shu在他面前如此神色飛揚的分享事情，Shu提到他和朋友們聚會，聚會上有個Shu之前跟他提過的人，「她看到我的時候超級熱情地跑過來，像小狗狗那樣，真的非常可愛。」Shu邊說邊看著Mysta，「她總是讓我想起你以前的模樣，雖然你們的外表完全不一樣，但她的氛圍和能量總是讓我想到你小時候。」Shu露出笑容，「她很擅長傾聽，做事很細心。雖然溫柔、但不濫情，是個堅定的人。有時候和她待在一起甚至會讓我忘了時間，我來之前正在和她吃晚餐，我忘了我和她到底聊了什麼，大概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但我真的狂笑。和她聊天很快樂，能夠讓我暫時忘記......」講到這裡，Shu突然停住，嘴巴一張一闔像是要說些什麼。他沉默了一下之後看著Mysta，「抱歉，我不該對你說這些。」
Mysta聽著Shu輕輕嘆了口氣，焦急的想大叫：不要道歉！
他想告訴Shu他不需要感到抱歉，Shu可以去追求他應該擁有的幸福，而不是為了一個躺在床上死氣沉沉的東西浪費時間。
Mysta感到強烈的衝動，他想要動起來，至少讓他動動嘴，他想要告訴Shu不要浪費時間在他身上。
可惡！動起來啊我的身體！
Mysta焦急的想著。這時，他突然感覺到指尖末梢傳來奇怪的刺痛感。他覺得他的大腦跟身體像是在重新連接似的，Mysta漸漸從食指指尖感受到醫院冰冷的空氣。他嘗試著動動手指，他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動，他只知道自己可以些微的感覺到指尖。雖然他不確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動，但是能感受到事情總歸是好的。
Mysta感到振奮。
我好像可以動了！Shu！再等我一下，我會努力好起來。
最先發現Mysta有反應的是看護。
看護替Mysta翻身的時候發現Mysta的手指有細微的抽動，她衝去找護理師，Mysta聽到周遭的腳步聲增大，醫生來了，似乎正在對他做各種檢查。中間醫生似乎用尖銳的東西刺他的指尖。Mysta瑟縮了一下，之後聽到醫生對護理師說要準備哪些儀器、做哪些測驗等等。
「如果你聽的到的話，動動手指。」醫生對他這麼說著。
Mysta努力移動自己的手指，他甚至不確定他有沒有成功。
「好的。你看得見我的臉嗎？看得見的話，動動手指。」
Mysta挫敗的想著，今天正好是看不見的日子。於是他沒有動。隨後醫生又問了他許多問題，問完之後，人聲、腳步聲和儀器的聲音不斷交替，Mysta猜想他大概是被推去做檢查了，很久沒有聽到這麼大的聲響，他在黑暗中摀住耳朵，暗自祈禱這一切趕快過去。
過了一段時間後，周圍再次回到安靜的狀態，他也聽到了媽媽和Shu的聲音。
「Mysta，你聽的到嗎？我是媽媽，你聽的到嗎？」Mysta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著，他激動地想動動手指、告訴媽媽他聽的到，但是身體又恢復之前宛如灌鉛的感覺。
「Mysta現在的狀態只是最低程度的意識狀態，意思就是他可能有時候感受的到，有時候感受不到。我們能夠確定的是他可以聽到我們的聲音、也知道我們在說什麼，可是也僅只如此。中途做檢查的時候，他又失去意識了。」醫生頓了頓，「他的大腦就像品質很差的接收器，有時候收的到的訊號，有時候完全收不到。」醫生看著Shu及媽媽，「我們沒辦法保證這是什麼樂觀的情況，但是換個方式想，至少他可以聽到你們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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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sta能夠聽見他們說話，甚至偶爾能夠動動手指，這個消息對於Shu來說無疑是令人欣喜的。他將工作以來累積到現在的休假全請了，他不想錯過Mysta任何清醒的時刻。
最讓Shu雀躍的是，他可以和Mysta進行小幅度的溝通。他問Mysta他午餐該吃什麼，炒麵還是生魚片壽司。講到炒麵的時候，Mysta的手指動了動，講到壽司則完全靜止。
如果是過去，Mysta靜止的模樣可能不會讓Shu有什麼反應，但是現在他看到Mysta靜止的手指，腦中竟浮現出小時候Mysta一臉厭惡的說「我最討厭海鮮」的表情。Shu覺得自己彷彿能聽見Mysta的聲音，這種小幅度的對話總是讓他無比雀躍。偶爾在Mysta身邊哼唱的時候，Mysta指尖會像是在打拍子那樣小幅度的移動，Shu看著那小小的顫動，感受到Mysta的靈魂還在，他常常激動得眼眶泛紅。
然而，Mysta的反應只限於他狀況好的時候，而多數時候，Mysta的狀況是不好的。
Mysta的健康狀況時好時壞，他斷斷續續進出加護病房，每次都驚險地從鬼門關前回來。植物人並非無病無痛，相反的，他們比起一般人更容易遭受病魔纏身，因為長年臥床所以肌肉萎縮，免疫力下降，來來回回進出加護病房幾乎成為常態。
時間依舊推進著，Mysta身上的管子越插越多，手術痕跡不斷增加，而他清醒的時間明顯減少，對於刺激的反應變得微弱，時不時陷入昏睡，睜眼的時候也不像之前那樣有反應。Shu看著快速消瘦的Mysta無比心疼，但是當他和Mysta對話的時候，Mysta的指尖又像是在告訴他「我還在」。
這種狀態對於Shu來說無疑是一種折磨。
一開始，他的確對於Mysta有反應感到喜悅，但是隨後他也發現，就如同醫生所說，Mysta的狀態是品質很差的接收器，大部分時間，Mysta是接收不到訊號的。Mysta不僅只是幾個小時接收不到訊號，他可能在一周內只有一兩天能夠對其他人說的話有反應，剩下的時間，Mysta仍然如同人偶般，依靠著腦幹反射睜開眼睛，時間到就閉眼。
Mysta雖然有時候會對外界的刺激有反應，但是大多數時候沒有意識。Shu經常因為太過興奮忘記這件事，直到他和Mysta講完話、等著Mysta動動手指，卻發現Mysta只是張著眼睛沒有回應的時候才想起這件事。他不得不承認，每一次等待Mysta給予回應的過程都讓他無比煎熬。
他知道Mysta的病況，原本的他早已不抱任何希望，但是，當他知道Mysta的靈魂還在這副軀殼裡的時候，他的希望之火再次被點燃。然而，Mysta能做到的也只有這樣，Mysta給不了更多，他甚至多數時候都處在沒有意識的狀態。
Shu感到強烈的痛苦，這份痛苦比起之前有過之而無不及，Mysta給了他微小的希望，讓他得到短暫的快樂之後，將他用力推下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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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媽媽和Shu坐在客廳，桌上放著安樂死的資料。Mysta又進了加護病房，媽媽手上拿著資料，告訴Shu她想要讓Mysta安樂死的想法。Mysta出了車禍至今已經八年，頻繁進出加護病房、身上一道又一道的傷口及無數病痛都讓她無比心疼，她捨不得Mysta的靈魂被困在肉體裡面，她想要讓Mysta自由。
「Shu，」媽媽握著他的手，「我知道你很愛底迪......但，你有沒有想過，底迪的靈魂被困在肉體裡，他不能享受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卻也不能離開世界，媽媽捨不得底迪受苦......」說完，媽媽眼眶泛紅，「你跟底迪都是我的心頭肉，我只希望你們能夠快快樂樂。」
Shu看著忍住眼淚的媽媽，「我的快樂就是讓Mysta活著。」
「Shu，那並不是快樂，是執著。」媽媽認真地看著Shu，「媽媽知道你希望底迪活過來，可是，事實擺在眼前，底迪的狀況越來越差。你想想，你讓底迪活著，可是底迪不斷進出加護病房，遭受病魔的侵襲，一次又一次瀕臨死亡。讓他遭受這些，你快樂嗎？」媽媽起身拍了拍Shu的肩膀，「Shu，不要為了自己的私慾把人留住。這樣是不會得到幸福的。媽媽希望你仔細想想。」
陽光從客廳的落地窗灑落，外頭藍天白雲，正是適合出遊的好天氣。隔壁鄰居孩子們打鬧的聲音傳來，腳踏車的車鈴響起，遠方傳來隱約的鋼琴聲，旋律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
Shu來到落地窗前，看著窗玻璃，想起他們互通心意的那年冬天，Mysta在起霧的落地窗上畫了他們倆個，畫風太過詭異，Shu一時半刻認不出這到底是什麼。正當Shu百般困惑的時候，「你看！我畫了我們！」Mysta一臉驕傲得意的看著他。
Shu看著玻璃上詭異的像巫毒娃娃的兩個人，再看看一臉得意的Mysta。他不知道Mysta哪來的自信，但Mysta邀功的表情太過可愛，讓Shu忍不住想親他一口。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他在Mysta粉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軟嫩的觸感讓他親完之後留戀不已，於是他看了Mysta一眼之後又再次湊過去親了Mysta的臉頰。
「嗯......這樣很癢......」Mysta不安分的動了動，嘴上說著很癢，身體卻貼緊Shu，「Shu......」
拉長的尾音帶了點撒嬌意味，Mysta把頭埋在Shu的頸間，細軟的髮絲跟落在脖子上的吐息撩動著Shu。Mysta抓著Shu的手將自己摟著，Shu輕撫Mysta的腰側，感受到Mysta輕輕顫抖。他的手沿著腰側往上來到胸口，Shu輕輕撥弄Mysta小小的乳尖，麻癢的感覺讓Mysta渾身燥熱，呻吟流瀉而出。他們對視，吻上彼此。
屋外氣溫很低，窗戶的邊邊角角甚至有些許冰霜。屋內開著暖氣，他們邊接吻、邊熟練的褪去彼此的衣物，Shu打開沙發旁放置雜物的櫃子，從深處摸出一罐潤滑液。他讓Mysta在沙發上躺下，之後俯身將Mysta的東西含入口中。
Mysta咬著手背，一手抓住Shu的頭髮，Shu的口腔溫暖的包覆著他，強烈的快感讓他往上挺弄自己的腰，Shu也因此將他含的更深。被Shu舔弄到一半，Mysta感覺到Shu的手指在自己後穴按壓，Shu的手指順著潤滑液探入，他邊含弄Mysta的分身，邊替Mysta擴張。Shu探入第三根手指，來回抽送的同時也不斷擦過Mysta的前列腺，前後被夾攻的快感讓Mysta爽到搖頭，「Shu......快點進來.......」
Shu拍了拍Mysta要他背對自己趴著，正當Mysta趴下的時候，他一抬頭，從落地窗看見自己和Shu的身影，「等等、Shu、」Mysta制止了Shu的動作，他拉著Shu來到落地窗前，將手撐著落地窗，屁股翹高，「上我......」
Shu看著落地窗上清楚倒映兩人的身影，「原來Mysta有這種嗜好......如果被人看到就不好了。」Shu的聲音因為慾望變得低沉，Mysta感到無比興奮。
「這個時間點才不會有人——啊！」話說到一半就被Shu猛烈的進入，Mysta的尾音直接拔高。Shu掐著他的腰狂抽猛送，像打樁機一樣把Mysta逼的幾乎整個人都要貼上落地窗。
「太快了、Shu、」Mysta的呻吟被Shu頂的斷斷續續，強烈的快感讓Mysta站不住，正當他想要Shu慢一點的時候，一抬頭，看見落地窗裡倒映著的Shu正專注的看著自己。
那是他鮮少看到的表情，Shu的瀏海貼在額頭上，神情專注的像是要將自己吃掉般，充滿濃厚的佔有慾。Mysta情緒激動，一個沒忍住就這麼射了出來，白濁的液體射在落地窗上，沿著玻璃緩緩流下。
「Mysta？」Shu將汗濕的瀏海隨手往後撥，剛射完的Mysta有些站不住，Shu從後方緊緊撈住腿軟的Mysta，這才發現Mysta已經射了。
兩人緩緩跪坐到地上，Shu已經先退出Mysta的體內，正當他想著是不是該停下來的時候，Mysta轉頭，Shu知道這是Mysta索吻的暗示，他吻住Mysta艷紅的唇，Mysta邊吻他邊將手撫向Shu仍硬挺著的肉莖。Shu悶哼了聲，Mysta熟練的上下擼動著Shu的分身，正當Shu以為Mysta要幫他打出來的時候，Mysta將腿張開，他扶著Shu的分身對準自己的穴口，「Own me，Shu。」
Shu點頭，緩緩地將自己的東西推入，Mysta再次吻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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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要他仔細想想，但Shu自認為想的比其他人都還要來的更多。
每天下班後到醫院，在Mysta身邊待著已經成為他的日常。他偶爾會在Mysta身邊趕一些額外接的工作，偶爾打打遊戲，偶爾和Mysta一起看一些youtube影片或是netflix的影集。天氣好的時候，他會推著Mysta一起外出，他和Mysta共度了好多時光，春天的時候他們依舊會去賞櫻，夏天會到海邊聽聽海浪的聲音，秋天的時候他會在Mysta身邊踩踏落葉，冬天則窩在溫暖的病房內溫存。
看在旁人眼裡，他或許正在逃避Mysta的死亡。可是，正因為Mysta還有反應，如果他的靈魂還沒有足夠的力量控制住他的肉體、讓自己醒來，如果Mysta正努力抵抗病魔、想要回到這個世界，那身為Mysta的哥哥、身為Mysta這輩子唯一愛過的人，他是不是必須代替Mysta守護他的肉體？如果Mysta的靈魂被困在肉體內，那他是不是要盡可能的陪在Mysta的靈魂身邊呢？
或許他正如媽媽所說，太過執著。但是，Mysta還有反應。要他就這麼扼殺還有反應的Mysta，只因為「捨不得Mysta受苦」，他做不到。
Mysta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弟弟，是他的手足，也是他的摯愛。
他做不到。
他沒辦法就這樣放手讓Mysta離去。如果要花10年才有可能等到Mysta清醒，他會等。他已經等了這麼久，他沒有理由不繼續等下去。
最後他駁回了媽媽的要求，「我還想再多陪他一段時間。如果Mysta的靈魂還在奮鬥，我希望他的靈魂最後依然能找到可以回去的地方。」
媽媽聽完後，深深嘆了口氣，然後她給了Shu一個擁抱，「媽媽希望你可以過自己想要的生活。你守護著Mysta，媽媽會守護你。有任何問題、撐不下去的時候，隨時跟媽媽說。」
「——媽媽說撐不下去的時候可以跟她說，」Shu看著躺在床上、仍舊閉著眼的Mysta，「但是，她是不會懂的。」
每個夜晚對著沈睡的人傾訴，一次又一次的呼喚，想起過往的回憶感到幸福、看到現實又感到悲傷，對於命運的捉弄無比憤怒，急需出口的怒氣沒有目標。像是對空揮拳，無論是付出的時間或是感情都是徒勞，Mysta的雙眼依舊沒有靈魂，病房外腳步聲來來去去，病房內的時間卻永久停滯。
唯一能讓Shu感覺到時間依舊在流動的，是Mysta跟他緩慢變長的頭髮。Mysta成為植物人之後，為了衛生及照護方便，他美麗的灰褐色短髮被剃掉。
Mysta曾經開過玩笑說等他老了沒有頭髮，Shu會不會嫌他醜就不要他，當時他跟Mysta說等到Mysta老到沒有頭髮的時候，他應該也差不多沒有頭髮。畢竟他們是家人，禿頭基因應該差不多。原本擔心自己會變老變醜的Mysta，聽到他這麼說之後笑得開懷，「你一定會比我先禿頭，因為你太聰明了，用腦過度。」
「你也會禿頭的。」
「閉嘴！我絕對不會禿頭，也不會變醜！」
「我相信你不會變醜。」Shu點點頭，「你就算老了一定也是個很帥氣的老爺爺。」
沒有料到Shu突然稱讚自己，Mysta語塞。過一下子，「你也會是帥氣的老爺爺。」Mysta的臉上綻放可愛的笑容，「我們會是兩個相愛的帥氣老爺爺。」
Shu微笑，「那挺好的。」
——然而，我們甚至走不到那時候，車禍就將你的靈魂從我身邊奪走。
Shu看著理髮師將Mysta的頭髮一刀一刀剪下，一綹一綹頭髮悄然無聲落在地上。一直擔心自己沒有頭髮的Mysta，現在卻必須把頭髮全剃光，那個畫面讓Shu無比難受，Mysta已經被剝奪很多了，現在連頭髮都必須捨棄。
於是，等理髮師替Mysta剪完頭髮之後，Shu向理髮師提出要求。理髮師對於Shu的要求表示理解，他替Shu圍上剪髮圍巾，Shu的耳邊傳來剪刀喀擦喀擦的聲音。
Mysta將頭髮剪掉的那天，Shu也將頭髮剪了。
等到理髮師離開之後，Shu將他和Mysta的頭髮收集起來放在一個袋子裡，他不知道頭髮可以用來幹嘛，但他想留下所有關於Mysta的東西。他看著躺在床上睜著眼，然而眼神一如往常沒有對焦、毫無生氣的Mysta，將自己湊到Mysta面前，「不用擔心喔，Mysta，不是只有你禿了，我也禿了。」
Shu不會忘記隔天他出現在大學的時候，大家震驚的神情。朋友們以為他失戀了，Shu笑了笑，「只是換個造型。」
而這個造型，之後再也沒有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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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sta悠悠轉醒，在他的黑暗世界裡。
Shu正在跟他說話。他看著伴隨Shu的聲音出現的橘黃色光點想著，最近他常常聽Shu講話聽到睡著，這是以前不會有的情況。他猜想或許他昏睡的時間變長了，他的身體產生了變化，他不得而知。
Mysta動不了的日子裡，Shu的聲音陪伴著他。他的視覺時好時壞，大部分時間他是看不見的。他的世界一片黑暗，Shu的聲音成為黑暗中溫暖的光點，圍繞著他、讓他不再感到那麼孤獨。
然而，或許是因為聽Shu的聲音聽久了，Mysta漸漸能分辨出Shu的音調中細微的差異。
Shu心情好的時候，他的聲音在Mysta的世界中會成為飛舞的光點，Shu哼歌的時候，那些光點匯聚成絲線，搭配上音樂，Shu的哼唱竟然在他的世界形成了極光。Mysta經常坐在黑暗的世界中，看著Shu的嗓音像極光般，在自己上方渲染開來。他想起他和Shu一起看星星的日子，小時候全家一起去露營，營區沒有光害，夜空中滿天星斗。他和Shu當時都還很小，爸媽一左一右牽著他們，他們倆個也緊緊牽著彼此的手。
然而，Shu的嗓音並不總是能形成極光。
有些日子，他聽見Shu在跟他說話，儘管內容跟往常沒什麼太大的不一樣，但是Shu的聲音不會在他的世界形成溫暖的光點，反而會形成一個又一個黑色的小光點。Mysta的世界原本就是一片黑暗，神奇的是，他依舊能在一片黑暗中辨識出這些黑色的小東西。
他一開始不理解為什麼Shu的聲音會在他的世界裡形成這種東西，但是當他仔細聆聽，他漸漸聽出Shu語調中微乎其微的壓抑。當Shu壓抑著情感對他說話的時候，黑色的光點會將他包圍，像是生物般攀附著他，彷彿要將他吞噬。
Mysta一開始奮力揮手、想將這些黑色的光點趕走，卻發現無論他怎麼掙扎，這些黑色的東西仍舊會緊緊黏著他。久了，Mysta漸漸明白，這些黑色的東西也是Shu的情感，但是太過深沉、太過絕望，他們聚集在Mysta身上也不是要將Mysta吞噬，Mysta發現這些黑色的東西只是渴望著他的溫度而已。
如果平時那些溫暖漂亮的橘黃色光點是Shu心中最溫柔的那面，或許這些黑色的物質就是Shu無法啟齒也無法訴說的痛苦吧。
Mysta看著被他抱在懷中的黑色物質，這些黑色物質最近出現的越來越頻繁，它們聚集在Mysta身邊，Mysta把它們一個一個融合之後抱在懷中。他知道這些東西沒有生命，他的情感也無法傳達給Shu，可是擁抱著這些黑暗的物質會讓Mysta心裡好過一些。
他還是明白的，他佔用了Shu多少時間。
他曾從看護口中聽過Shu為他放棄心儀的人，聽過Shu職場上哪些人對他投懷送抱。Shu是個多好的人，這些Mysta比任何人都更清楚。他對於自己佔用了Shu這麼多時間感到抱歉卻又無能為力。Mysta抱著懷中的東西想著，Shu是他這輩子最好的兄弟，是他短暫的人生中唯一的摯愛。Shu讓他的世界出現溫暖的光芒，也讓他知道Shu的情感中有多深的絕望。
他希望Shu可以重拾快樂。他想要Shu的聲音中再次出現那些橘黃色溫暖的光芒，然而他也知道這些不是他這個只能躺在床上呼吸的肉塊能做到的事情。
Mysta看著隨著Shu的話語不斷出現的黑色物質，做了決定。
他希望Shu快樂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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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sta在某天突然沒了反應。
一開始大家都以為Mysta只是一如往常的「斷線」，但是Shu發現情況不對勁，以往斷線的情況最多持續一周，之後Mysta又會恢復，然而這次卻像永遠沒有反應似的，Mysta甚至連眼睛都不再張開。
他們通知了醫生，醫生對Mysta的身體做了檢測，然而Mysta依舊沒有反應。醫生說情況不樂觀，現代醫學能做到的有限，他們沒辦法知道Mysta的腦部是不是有什麼因素或是病變，導致Mysta徹底失去反應。
醫生離開之後，病房內再次回歸寂靜。
Shu看著躺在床上動也不動的Mysta，他捏住Mysta唯一能感受到這個世界的食指，「Mysta，不要再裝了，你是醒著的對吧？」
Mysta感覺到指尖傳來強大的壓力，Shu的體溫傳了過來。Shu握住他的力氣很大，他甚至覺得有些疼痛。他看著黑暗中伴隨Shu的聲音落下的黑色物質，這些小東西跟往常一樣聚集到他身邊，Mysta沉默地看著這些東西。
「Mysta，你如果現在醒來，我馬上帶你離開醫院。」
Mysta看著不斷落下的黑色物質，過一下子，他感覺到自己的手上有著冰涼的觸感。
他很清楚這是什麼。
「Mysta...please...」Shu的聲音顫抖著，冰涼的觸感再次落下，Mysta心如刀割。他多想緊緊抱住Shu，但是，他很清楚他不能心軟，一旦他給了回應，他們又會回到之前的狀態，Shu永遠不會離開他。
他已經從Shu這邊奪取了大量的時間，他不要再這樣了。 如果他要Shu得到幸福，他就必須忍住。他不能再絆住Shu，他想要Shu往前走。
Mysta感覺到自己的視線模糊。
明明身處黑暗、也無法流淚，卻還是感覺到自己在哭。
沒關係的，Mysta抱緊懷中的黑色物質，你很快就會自由了，Shu。
最後，醫生告知他們Mysta再次回到永久植物人的狀態。Mysta徹底失去意識。
Shu和媽媽站在病床旁邊看著Mysta，媽媽緊緊握著Shu的手，「Shu，讓底迪去天堂好不好？」
Shu沒有回答。
他看著躺在床上閉著雙眼的Mysta。Mysta上週又因為敗血症進了加護病房，急救了很久，好不容易才將人搶救回來。他的肌肉因為長年臥病在床早已萎縮，皮膚失去光澤。維生裝置插在Mysta身上，生理監視器發出規律的嗶嗶聲。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個深深愛上的人，他的親手足，他一輩子的摯愛。他為了渺茫的希望將Mysta的軀殼留在自己身邊，期盼著Mysta的靈魂歸來，而Mysta的靈魂的確曾短暫停留，然而最終還是離開了。
Shu看著閉著眼睛的Mysta，他總覺得Mysta停止反應並不是因為生理疾病，而是出於Mysta本人的意志。他沒有證據能夠證明、也沒有資料讓他分析，但是憑著他陪病多年的經驗，他就是有這種感覺。
這很有Mysta的風格。Shu想著，Mysta雖然是他的弟弟、在人前裝傻、在他面前也常常裝可愛，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弟弟其實是個可靠的人。雖然有點冒失，但是對於自己該負責的事情會負責到底。
如果「離開」是Mysta最終選擇傳遞的訊息，Shu想著，那他會離開。
他天天向Mysta傾訴，或許Mysta早已察覺了他的痛苦。他想離開，卻做不到主動離開。他太習慣身邊有Mysta的生活，無論是小時候他們一起趴在客廳的地上玩積木、或是長大後互通心意陪伴在彼此身邊，抑或是Mysta躺在床上、他單方面緊緊抓著的手。
Shu深深的看著Mysta，最後沉默的離開了病房。
他該放開Mysta了。
那天到來的時候，Mysta感覺到有人握住他的手，「底迪，」Mysta聽見媽媽邊哭邊說著，「讓你待在黑暗的世界裡，你一定很害怕。沒事了，媽媽在這裡。你可以好好睡一覺了，不要怕。」
Mysta聽著媽媽的哭聲，這些哭聲在他的世界化為溫暖的橘黃色光點。
沒事的，媽媽，我不怕喔。Mysta站在光點中心，他捧著這些光點輕聲說著。
之後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個人握住，那個人緊緊握著他的手、不發一語。Mysta等了很久，遲遲沒聽到任何聲音。直到有人催促，這個人才開口，「謝謝你，Mysta。」之後他的手被放開。
Mysta看著自己黑暗世界中的橘黃色光點，露出笑容。
我也愛你，Shu。
強烈的睡意朝他襲來，Mysta知道他這一次睡下之後再也不會醒來。
這樣就好。
Mysta安靜地閉上眼。
這樣就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