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atebreaker (Thor/Loki, 5/7)

他們各自有該忙碌的事情，這國家每個人都是。

Loki動腦策劃，Thor動他所謂一身肌肉搬運重物，其他神族協助指揮調度，阿斯嘉人們樂得有事可做，投入秋季宴席繁瑣的準備工作裡，他們幫Iðunn摘下成熟的蘋果，把Bragi釀成的酒堆上推車，捧著侍女織出的布料在城裡來回奔波，待在萬年花園一整天製作精美花束。同樣願意幫忙的還有樞密院的長老，帶著他們的子女走上金宮台階，甚至不需要Honir領頭在前，畫面過於稀奇，忙碌的人們都稍稍緩下腳步，看看長老們，再看看坐在窗邊的Loki。

Loki放下他手中的羽毛筆和信紙。「很高興能看見你們。」他說。這話沒有太過虛假，長老們也只是尷尬的點點頭，就開始聆聽Sif解說前置作業的工作分配。樞密院參與過的宴席以千萬計數，他們的經驗的確能幫上很多忙，也讓Loki省下不少時間，能去處理一些零碎的事務。

Loki首先派渡鴉幫他送信，一封寄給Heimdall的邀請函，奇怪的是，這兩隻信使總比他看得更遠，牠們都能穿過浩大宇宙把信送到Thor手中了，找到Heimdall應該也不是件難事；他也著手安排實驗室的下一項計畫，科學家許久以前就曾提議過的，以植物能量建造的空中過濾系統，能排除太空海致命的毒氣，降低巡航艦的失事率；Loki也去造訪了郊外零星的神廟，和定居在神廟周遭、領地界線一直模糊不明的華納神族，災難意外地提供了一個和解機會，無論在難民船上或在中庭，雙方都共同為了生存奮鬥，給予彼此幫助，時至今日，不需要停戰協議或調停，兩大神族也能包容彼此和平相處了。

然後是教育機構。Loki站在神族的基礎學院門口，抬頭看著編成世界之樹模樣的拱門，等待邀請他來的校長出現。事隔幾百年再來到學院來感覺很奇怪，除了圓頂神殿的靜修室，和一座與高等學院共同使用的圖書館外，他的在學時光記憶已經所剩無幾，沒其他值得他懷念的地方；然而校長Snotra克服萬難，把逃難過程裡所見之物當成學習素材，把待在中庭的時間作為實地考察，教導孩童了解神族以外的生命，她也在史籍查閱上幫了Loki不少忙。她開口邀請他參觀學院，Loki就來了。

想到這裡時，智慧的Snotra就出現在他視線裡。

她看上去更蒼老了，手上抱著一疊厚厚的書，微笑著帶他走上學院前的草坪。Loki問她需不需要幫忙，被她婉拒了，她說想把握每一次手握紙本書籍的感覺，於是Loki就提出第二個問題，因為很明顯的，全阿斯嘉人應該都知道他不是Odin的親生孩子，也曾作為Thanos攻擊中庭的武器。他不在乎被孩童們懼怕或厭惡，但他能理解這些情緒，Snotra實在不需要出於對Odin之子的禮貌而這麼做。

Snotra聳聳肩，帶他彎過另一條長廊。「是的，一些學生的確覺得你很可怕。」她說。「但阿斯嘉的歷史典籍改版後也很可怕，你或許還比不上Hela養的芬利爾嚇人。」

Loki挑起眉，在他開始好奇自己在孩童面前的形象時，也想起Snotra她悠久的教學經驗，和她的歲數，她幾乎在阿斯嘉當了一輩子的老師。

「我們的姊姊。」Loki問她。「妳有教過他嗎？」

他們走到圓頂神殿的入口，門是關著的，但能從縫隙裡看見阿斯嘉孩童的身影，他們年齡不過一百多歲上下，把神殿裡的加高型台階當遊樂場，以驚人的速度上下奔跑著、重重摔倒、再爬起身繼續嬉鬧，也有少數的孩童選擇閱讀勝過肢體碰撞，坐在台階的最後方，把扶手當成盾牌，避免同儕們衝撞過去。往神殿另一頭的落地窗看過去，窗外水杉群樹葉轉黃紅色，灑滿一地落葉，風帶了幾片葉子進到神殿裡面，一個女孩終於受不了室內的吵雜聲，她抱著一本書，閃閃躲躲著走下台階，沿著落葉鋪成的路走出去。

「Hela很有天賦。你帶著她走上一條路，她就會走到底，永遠不會回頭。他的父親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Snotra緩緩說著。她看著那個女孩的身影，再轉回頭看Loki。「但你回頭了。」她說。「我不確定是為什麼，你是我教過最複雜的學生之一，但我很感激你這麼做。」

「我聽說有人質疑我的動機。」Loki說。「妳呢？」

Snotra盯著他瞧。「啊，那些老人。」她表情又亮了起來。「回到故鄉還能有什麼原因？」

Loki沒來得及問她那是什麼意思，Snotra就推開神殿大門走進去。門發出的吱嘎聲響引起孩童的注意，在發現阿斯嘉代理國王的存在後，孩童們就全數停下他們正在進行的動作，眼睛睜大，嘴巴微張，像被石化一般呆呆站立在台階上，連坐在水杉樹下的女孩也闔上書籍，不可思議地看著神殿裡的景象。場面對Loki而言有點尷尬，但Snotra彷彿沒事般拉開椅子坐下，抬頭向其中一位學生舉手示意。

「Balder。」她說。「你上一堂課說有事情想問殿下。」

Loki同情地看著被點名的男孩慢慢走下來，他的表情像即將要被割喉般，踏出的每一步都通往慷慨就義的道路。他不確定地看向Snotra，但學院校長只做了個請的手勢，就低頭回去翻閱她借來的書。

「諸神在上，我又不會吃人。」Loki有點無奈地說。叫做Balder的孩子總算鼓起勇氣開口。

「殿下。」他說。「校長說你是個很厲害的魔法師。」

「呃。」Loki眨眨眼。「我的能力遠超出平均水平。」他瞄見Snotra噗哧笑出來。Loki翻了個白眼，又不是他在驕傲自誇，這是事實。

「你真的用魔法蓋了整個星球的建築物嗎？」他又問。

「我是。」他想了一下。「和自然景物，山、海、河川和大氣層。」

Balder的眼睛瞬間閃爍著光，剛才緊繃的樣子已不復見，殿堂裡其他孩童似乎也放鬆下來，開始交頭接耳，用期盼的眼光看向這裡。Loki仍然一頭霧水。

「魔法真的能做到這麼多事情嗎？」他繼續問

「當然。」Loki點點頭。「如果技巧熟練的話。」

台階上騷動的更厲害了，孩童們談論聲音越來越大，又一個女孩從台階上跑過來，站在Balder身邊，抬起頭看他。「我的名字是Nanna，殿下。」女孩快速地說。「請問你是跟誰學魔法的呢？」

「眾神之母Frigga，我和Thor的母親。」Loki回答她。他觀察殿堂裡的其他孩童，大多數都一臉好奇，看似也想提問卻沒有足夠的勇氣。Snotra仍在低頭翻閱她的書，但臉上掛著笑容。Loki彷彿明白了什麼。

「你們是想學魔法嗎？」Loki忍不住問他們。

騷動已不足以形容接下來發生的事。孩童們瞬間都從台階衝下來，在Loki身邊圍成一圈，他們仍然與Loki保持著一點距離，不敢過於躁進，但抬頭看他的神情都具無與倫比的熱情。Loki不擅長應付孩童們，加上現在至少有六個聲音同時在跟他說話，這使他有點頭痛。

「我們想學。」Nanna高聲開口，壓過其他人的聲音。「你可以教我們嗎？」

孩童們為此齊聲歡呼。Loki疑惑地抬起頭。「校長。」他出聲喊。「我們學科裡沒有這個項目嗎？」

「你的魔法難道是在學院裡學的嗎？」Snotra答道。「不，我們沒有。其他擅長於此的也無心教學，光是熟練力量的掌控就讓他們夠忙了。」

「你可以當我們的老師。」Balder十指交握著說，引來另一陣尖叫聲。「我們可以把劍數的時間挪過來給你上課。」

「我們有錢付他薪水嗎？」有個男孩問。

「你這個白癡，Hoder。他是Odin的兒子，他才不缺錢。」Nanna嘲笑他。

「停。」Loki舉起手，孩童們瞬間閉上嘴，整間殿堂鴉雀無聲，連校長也停下翻頁的動作。

不是Loki想掃興，尤其面對一群具有學習意願又厭煩武力的孩童們，他當然願意幫忙，只是學習魔法不是件簡單的事，天賦和努力都是重要的環節，Frigga從十歲就開始帶他靜坐冥想，尋找體內蘊含力量的來源，花了一百多年他才能從掌心生出火焰，這些孩童年齡太大了，若從現在才開始打基礎，恐怕會比一百多年還更漫長的道路。

況且他有天會離開的，半途而廢實在不是他的作風，就算是在教學這擋事上。

但當他看向殿堂窗外，越過那個仍安靜坐在水杉樹底下的女孩，他注意到一個人影，那個他不能再更熟悉的男人，此時應該還在南方森林裡面忙碌，跟脾氣差勁的木工打交道，作一個委屈的國王。Loki睜大眼睛，很高明，他心想，也有它的意義所在，以前的Thor是絕對想不出這種計畫的。Loki不怎麼生氣，也沒打算讓眼前這群孩童垮著臉回家，然而在找到解決方法前，要順利脫困且不傷了他們的心，Loki還是得給出一個模糊的答覆，或承諾。

「好吧。」Loki嘆口氣這樣說。「我看看我能做些什麼。」

他看著興奮蹦跳的孩童們，和為此一臉滿意的校長，開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而當他再次往水杉樹後方瞧時，那人已經不見蹤影，只剩依舊坐在那裡的女孩，她和Loki對上眼，小心翼翼地點點頭，重新埋首進到她書本的世界，嘴上掛著笑容，滿臉期待。好吧，Loki轉了轉眼珠子，如果真的還有人質疑他做事的動機，將設計教學課程視作一種邪惡征服計畫的前哨，他也只能給予惡毒的嘲笑，沒辦法再解釋什麼了。

如同Snotra所說的，想回到家鄉哪有什麼動機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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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總算在秋季宴席前一晚安排妥當。Loki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寢室，奢侈地泡了澡，走出浴室時他瞄見許久沒動的書櫃，心血來潮地爬上梯子，隨意從架上抽出一本書。他記得這是從Stark家借來的，書封有一匹低垂著頭往前奔馳的馬，身體被漆成橘紅色，在淡黃色的背景與書名襯托下顯得鮮豔無比。

他翻開書的第一頁，給我的母親，上面這樣寫著，怎麼中庭的作者總喜歡將書獻給自己的母親。在Loki想著這個時，就聽見了短促的敲門聲。「進來。」他對著門喊，但走進來的卻是那隻還沒取名字的狼。Loki帶著書爬下梯子，狼也往他這邊跑來，牠把嘴裡叼著的東西放到Loki腳邊，開心地吠了一聲，屁股往後坐在Loki的地毯上。

狼叼來了一片水杉樹的落葉。

「真是浪漫。」他喃喃自語，看著那隻嘴巴開開的狼。「他要你過來的，是不是？」

狼又短短吠幾聲，但天知道一隻中庭的瀕臨滅絕物種在說什麼。Loki把樹葉放進書的第一頁，站起身去開門，示意狼跟在他身後走出去。他們並行走到二樓另一側的走廊，Loki拿起書敲門，而正如他所料的，Thor一臉神清氣爽的前來應門。他低頭撫摸狼的耳朵。

「牠很聰明。」他笑著對Loki說，狼用頭把門頂開，自個兒鑽進Thor的房間。Loki側身靠在門框上，一臉狐疑地盯著Thor看。

「你請校長寫信給我。」Loki說。「你答應過我的，哥哥。」

他語氣裡責怪的意味沒那麼多，Thor的肩膀因此放鬆下來，他兩手插在口袋裡，想了一下才開口。「我想讓你看看留下來的可能性。」他說。「這裡的人需要你，Loki，有些事情是我再怎麼努力學都做不到的。」

「我能幫他們找其他老師，你知道的。」Loki告訴他。「我沒答應任何事情。」

Thor挫敗地呼出一口氣。「我知道。」他盯著Loki看。「你想進來嗎？」

他想，但他不願意說得太明白。於是Loki握著手上那本書說：「如果你能當顆稱職的枕頭。」

於是他們兩人躺到床上去，Thor努力達成他的承諾，成為一顆稱職的枕頭——確切來說是頸枕。Thor倚靠著床頭櫃，讓Loki的背緊貼他的胸膛，頭靠在他肩膀上，還抓來一顆枕頭給Loki墊高書本，讓他的視線與書裡文字平行；Thor的雙手從他腋下穿過，摟著他的腰，在他髖骨上方交握著，被枕頭牢牢地壓住。Loki就這樣舒服地躺著，翻到書的第二頁，Thor的臉貼在他脖子旁邊，鬍渣搔得他有點癢，耳後鼻息的熱氣讓他輕輕一顫。他抽起Thor帶來的落葉，抵住Thor的嘴巴，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書上去。

他能想像Thor的臉皺成一團。「你到底從Stark那裡帶走多少書？」他悶悶地說。

「我是用借的，他說這是他最喜歡的書。」Loki用落葉拍打他的臉頰。「你得了解中庭最聰明的人們在想什麼。」

而那實在很難，書裡充斥不在他知識範圍內的地名與字彙，主角又是個語氣猖狂的青少年，書封的圖大抵就是他口中的學校與雜誌廣告，他口中的球賽還沒打完，就又提到另一個學校的女孩，而描述她到一半，又開始講自己被趕出學校的原因。故事進展真是隨性地詭異，Loki都要開始懷疑這本書在中庭的經典地位了。但再繼續讀下去，經歷一些簡單粗俗的文字後，是能體會到主角確實是對離開有些感傷的，我不在乎這會是傷心的再見還是糟糕的再見。上面寫著，但當我要離開一個地方時，我想要知道我正要離開它了。如果你不知道，那感覺更糟。Loki在那段話停留的有點久，直到要把整段原文背下來，他把落葉夾進那一頁，砰一聲闔上書，揉了揉眼睛。

「我想看他怎麼去見歷史老師的。」Thor出聲說。

Loki猛然轉過頭，看見睡眼惺忪、但還撐著睜開眼睛的Thor，下巴抵在自己肩上，盯著書封那隻橘紅色的馬瞧。

「我以為你對文字沒興趣。」Loki感到意外地說。

Thor聳聳肩。「偶爾我也是會認真閱讀的。」

「真希望你能把這偶爾用在公事上。」

「Loki。」

「嗯？」

「你離開阿斯嘉後，有想過要去哪裡嗎？」

Thor聽起來真心想知道答案，而非指責他對此思考的不夠。於是Loki用手指敲打著硬皮書封，一邊回憶他所有記下的地點，和開啟過的談話。「確切名稱我有點忘了。那個叫Nebula的女人，她想尋找家鄉的星球。」Loki說。「她去過很多有趣的地方，她有一艘能承受十二萬次空間跳躍的飛船。」

「你似乎認識她很久了。」Thor疑惑地說。

「我們見過。」Loki說。他沒再多做解釋，當他們在中庭相遇時，對於過去，Nebula也是隻字未提。這樣很好，畢竟在掉下彩虹橋、困在深淵裡遭遇過的事，Loki是一輩子都不打算讓Thor知道。現實的三個月是深淵裡的一百年，是他生命裡最漫長也最痛苦的記憶，他和Nebula都一樣，失去尊嚴和希望，失去對時間的概念，仰賴Thanos供給的力量為食，成為他痛恨的敵人的棋子。

他能用來折騰Thor的武器已經夠多了，不需要也算上這一份。

「你想要舉辦什麼盛大的儀式嗎？」Thor問。「感受道別的氛圍？」

Loki笑出聲。「我看起來像剛被退學的十五歲男孩嗎？」他頭舒服的往後仰，閉上眼睛。「不，哥哥，我一直都知道離開的感覺。這是我的專長。」

他是擅長很多事情，也說得胸有成竹，但其實他不確定這次的離開會是什麼模樣。以前比較容易，他那時內心仇恨太多，能給的真誠太少，認為世界上沒人能完全讓他信賴，轉身離開總比被背叛來得容易，傷口能少一點，結痂也比較快；如今他幫忙建立了一個全新的國家，得到一些過往敵人的協助，有人願意聽從他工作的調度，也有人選擇調笑般的給他建議。他還有個甘願被釘在樹上七天只為帶他回家的哥哥，在尊重的概念上學得飛快，知道Loki最恨被控制去做任何事，所以無論他有多渴望Loki待在他身邊，他也什麼都不會說出來。

他詛咒Thor聖人般的寬榮和高尚，但內心明白他更該詛咒自己的軟弱，而因為他是軟弱的，這次換成Loki選擇逃避有關離開的話題，他把書放到床下去，安靜地在Thor身旁躺下，Thor為他們關了燈，把棉被拉過他們的肩膀，找出一個能舒服相擁而睡的姿勢。

「我是一顆稱職的枕頭嗎？」Thor在黑暗中說。

「你是一顆還可以的枕頭。」Loki回答他。「還有哥哥。」

在一片寂靜中，Loki注意著自己的呼吸聲，Thor沈穩的心跳聲，狼睡夢裡淺淺的打呼，和Thor總算記得關上的窗戶，風輕輕打在上頭的聲音。無雨的夜晚，這是Loki睡前最後一個念頭，他的隨即意識像航行的帆船，往一片祥和的海洋遠處漂去。他很快就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