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ent.2

　　『女人要有自己的房間，和一筆屬於自己的錢。』書上這麼寫，用血漿調和顏料的戴環者也如是說：『戴環者並不例外，有經濟能力才能得到自由生存的空間。』

　　此話不假。

　　舊日月宗以使命做為號召，但使命可不是每個人都買帳、更不能讓加工聖物的工匠當飯吃。戴環者的骨血保命，成就、榮耀與在歷史暗處活躍的輝煌歸於心，卻唯有錢才能換成需要的物資，在現代社會對付不可名狀得雙管齊下。總會有人剛好貪生又有錢，不是嗎？

　　從受雇開始，瑪麗安看著對方買回親族遺骨（再毫不吝惜給她們或學生）置產買房，從舊日月宗撤離自己，維持關係同時擁有個人空間──誠然，以舊日月宗的龐大想阻止這一切或許不是難事，但是否有必要？組織營運總需要資金，舊日月宗的金源鐵定不像諾貝爾獎金，艾略特也可稱配合，況且他們還有整打缺陷在腦袋的戴環者，何不放任對方去藝廊用更少的聖物賣出更多高昂的價錢？

　　對方正是藉著這種灰色地帶取得自由，雇用她們，擁有基本的防身措施，進一步成為興趣使然的美術老師。那位恐水學生所認知到的拉不拉多，她認為那不過是「老師」的面相。

　　「我想要委託妳，瑪麗安。」

　　「那就回到一慣的老問題，艾略特。你要出多少？」

　　對於忘川水喪她能接受不算利息的分期付款，堪稱驅魔人版的學貸，她的雇主就不需要顧慮這麼多，講解委託內容，出個價碼，一切好談。對方說了一個地點，正巧最近也有傳進她的耳裡，聽說那邊會販售『人體模型』。

　　「如果傳言為真，把那些盡可能拿回來吧。」她的雇主開了價，從不過問她的方法，「妳可以留下需要的，剩下的我再繳回舊日月宗。」

　　上繳前具有充分的操作空間，聽起來是份多美好的差事。

　　「成交。」

　　瑪麗安換好深色衣裝，戴起外套的連帽，夜色中抵達碼頭邊傳言的廢棄倉庫。調查資料說這裡之前專門存放水產，擁有良好的空調設備，如今從拉開的門縫中也透出一絲涼氣，誰曉得是為了保存什麼東西？模糊人聲從門縫報出價碼和部位，她輕聲否認，將一個黑色的小袋遞過去。

　　「我來做生意，聽說能幫我把這交易到好價錢？」

　　接過後的對面窸窣一陣，弄清袋中玻璃瓶放有的東西，數隻漂洗乾淨的指骨，從尺寸能得知是稚嫩的孩童，「……妳從哪得到這個？」

　　「記得之前人面鳥的傳聞鬧得沸沸揚揚嗎？我去了一趟收養特殊孩子的孤兒院，你也知道，就是院長發瘋殺死孩子的那間。」瑪莉安取出另外幾個小袋，「剛出事我就去了，血也抽到不少。」

　　「我當然知道那間孤兒院，女士。但我要怎麼確認這是真貨？」

　　「你們總有人在警局吧，聯絡看看。報紙上沒有寫，但孤兒院死去的孩子確實有幾位失去雙手手指，最好再問問是不是智能有缺陷的那幾個。」對面朝內部吩咐了些什麼，瑪麗安也不介意，只又伸出手，「有結論前先把商品還我。」

　　她等的時間不長，打開的倉庫門溢出寒氣，裡頭生鏽的貨架落下氧化的金屬碎屑，果不其然，架上有標好價碼、分裝完成的人骨與血瓶。從數量與場地來看，這都只是場給散戶的小買賣，賣家不是有極好的身手就是實力不高的下線，再加上讓她進場共同防衛，後者的機率超過七成。

　　瑪麗安握住了口袋內小刀的刀柄，想：

　　也不是每次都能中大獎呢。

　　買家上門。她提供的血液和指骨很快就被看中，守門的賣家叫她去拿商品，還叫另個助手跟著她。得不到信任純屬正常。她走向放置商品的倉庫深處，取出所需的手指數量，「一次三隻指骨，真是個有錢人。」對方不理會她的搭話，下瞬間她模仿莫妮卡手滑的模樣，把一罐封好的指骨落到地面，容器滾動的聲響迴響倉庫，助手和她連忙蹲下身，助手先一步朝罐子滾動的方向追去，她在對方身後抽出小刀。

　　手起刀落。

　　瑪麗安攬住對方的身軀放倒在地，無聲流淌的血液緩緩凝結，像是地面鋪上一層細滑亮紅的霜，她聽見前門的催促，帶著出鞘的刃器小跑趕去，守門人討價還價的背影很快浮現在淡薄寒氣。

　　割喉的血從門縫噴濺，擠壓成細且扁平的模樣，在買家的臉和衣衫留下一道溫熱的條狀紅痕，換來一副無法理解現狀的面容。

　　瑪麗安以完美無瑕的笑將門拉開，彷彿連維持儀態都是成就這份公事的必要條件，染血刀尖向著跌坐在地的人。

　　「容我提醒，買賣屍體是不好的行為喔。」

　　處理好所有事情已是凌晨三點。

　　今天她想和莫妮卡換班了，相信對方會答應她的。瑪麗安穿好替換衣物，收起待燒的作案衣服，順便徵收現場所有戴環者的聖物，包含她提供的指骨和血液，待會一並交給艾略特洗清來歷，至於其他，祈求她想留下的是真貨吧，交給舊日月宗鑑定的就隨意。

　　臨行前她確認綁上重物的屍體全數沉入大海，被吞入萬物最美麗的故鄉，哪怕一顆氣泡也無法重見天日。白沫翻湧，海潮外剩悚然刺骨的靜默，她的身邊有避免身分太快被認出而拆下的牙齒和手指，銷毀的方式倒也不難，舊日月宗有專門處理屍骨的器材……

　　噢，當然。聖骸倡議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