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st In Peace

Rest In Peace

Vicky


「——哇!這一朵有四片葉子,它也好漂亮!」


嗓音軟軟的十分稚嫩,卻像清晨的鳥兒一般朝氣,綁著低雙馬尾的女孩一手舉起,掌心裡緊握著被酢醬草細密纏繞的白色樹枝,一手緊緊牽著她的媽媽。

視線只能與裙腰上的緞帶齊平,她不得不高高地仰起頭,疑惑發問。


「但是我們為什麼要用火燒掉呢?這些不是代表神的花嗎……」


「因為要讓已經不在了的人,回到永恆之神的身邊呀。」


媽媽的語調是那麼溫柔。

她一同稱讚四葉草的美麗,接著告訴女孩一片片摘去枝條上的草葉,帶著她默念過一個個她不認識的名字。於是女孩歪著頭,將最後一朵三葉草放到平台上後又一次好奇地問。


「那爸爸為什麼不一起來呢,爸爸不是回家了嗎?」


她看見媽媽的嘴角好像抖了抖,然後伸手接過她手裡的樹枝,又沉默幾秒才開口回答。


「剛才我們念過的名字,都是爸爸的朋友哦。想起他們的時候爸爸會傷心,所以媽媽就代替他、帶著維琪來紀念朋友了。」


「原來是這樣!那維琪會把嘴巴閉緊緊的,不跟爸爸講!很貼心吧?」


她抬起雙手,在微嘟的唇前用兩根食指比出叉叉,換來了媽媽重新展露的笑容。


隨後她們把灰白色的樹枝還給神父,母女倆便轉移地點,一起坐在教堂裡的長椅上閒聊——從前幾天爸爸牽著她經過一處修有漂亮花園的人家,說到昨天媽媽不在,艾玫姐姐又跟她分享了剛出爐的美味麵包。她開心地笑著將遇見的事一件一件數過,直到光線變得稀碎、參雜著橘黃從教堂敞著的大門透進來,才被牽起身走到戶外。


太陽就要下山,聖台上擺作一堆的酢醬草似乎又高了。



教會人員在最後一線光明消失前將其點燃,紅光明滅幾下,隨後猛然竄高。火舌毫不留情地舔舐聖台上的草葉,將它們捲作一團焦黑,在她的眼底映出一抹殘像。


焚燒帶來的煙霧直直向上竄升,像是受到指引一樣。

媽媽說那就是靈魂們被帶領著、回到神身邊的證明。


「永恆之神連死掉的大家都會一起保護嗎?好——溫柔呢!」



……


那是她第一次參與安魂周,也是最後一次和媽媽一起參加小鎮的活動。

聽到那句話,媽媽臉上是什麼表情?

她已經沒什麼印象了。


維琪低頭看著手上緊握的白樺木枝,眉眼微垂。

右手空落落的,她總是微微上翹的嘴角繃得平直,情緒一反常態。



那之後,早晨睜眼時不再是熟悉的天花板、沒有熟悉的早餐香氣。



究竟是遭遇了什麼,會讓久久返家一次的爸爸外表與性情驟變?

又是什麼影響了媽媽,讓她變得跟爸爸一樣?


爸爸媽媽會不會在她想起他們的時候,也想起過她呢?


他們……還在這個世界上嗎?



待在教會的每一天,這些念頭反覆流轉,維琪卻閉上雙目、掩住了耳孔。

明明小時候一直乖巧地保守著「生病」的祕密,理應有無數次機會得以向教會人員開口——或許是內心一隅對溫柔的面孔仍有留戀,她突然害怕再看見變成那副模樣的爸爸媽媽。

不僅是神父絕口不提,她也逃避似的沒再提起。


想去見,卻不想去見。



於是不知不覺到了現在。


稍微打探之下,她已經知道爸爸曾是探索隊的一員,小時候念過的名字——她也記不清了——都是爸爸過去的隊友。他們一個個在探索過程中失去音訊、丟掉性命,由還記得他們的人帶回存在過的痕跡。

儘管返家時總是笑著帶她到教堂參加禮拜,但面對「偽神」,爸爸可能打從心底就沒有相信過——所以他因友人的離去而傷心,卻不因此來到聖台前。


是呢,探索隊的危險程度遠超她想像之上。

污染、異化……有了如此之近的先例,她不禁擔心起身邊的人們,如今卻又暗自為某事而慶幸。



啊——真是的,每到這段時期就會多愁善感起來,這可不行!


輕嘆口氣,維琪將枝條上的酢醬草摘起,一瓣、一瓣堆到聖台上。似乎誰的名字都不曾劃過腦海,動作只是機械式重複著。

她刻意等到了最後,落日餘暉將成堆綠意盎然的草葉照得火燒一般。


「……願逝者的靈魂受到指引,回歸永恆之神。讚美神。」


依舊緊握著枝條,再抬頭時,她對在一旁守候的同事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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