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resso

Espresso



空蕩蕩的客廳是第一個不尋常。Damian 在打開房門的第一時間就瞇起了眼,房裡安靜得像是只有他一人獨居的那些日子,完美,卻又有哪裡不對勁。


室友難得在九點前就已出門,且沒有發出擾人清夢的噪音或是打翻玉米片。他按了按太陽穴,甚至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聽見對方出門。自從合租以來 Damian 少有這種未被打擾的時光,突然的清靜令他有些不習慣。


不對,他才不應該對這種事感到不習慣。


按下咖啡機按鈕,濃縮咖啡,double shot,三杯量。Jessi 老是開玩笑說他應該會是第一個因為咖啡因成癮而進勒戒所的人,不過早就麻痺的他對此不以為然。對他來說每天第一杯 long black 只是待辦清單上的例行公事,提神的效果已是其次,過多的劑量也不曾使他在日復一日的晨間作息中感到心律不整。他喜歡規律,喜歡一成不變的穩定性。那些容易感到無聊的人真該檢討他們的安逸生活是建構在多少按部就班行事的規矩上,好比說——喔,該死的。


馬克杯尚未被斟滿,出水卻戛然而止,黑色面板上倏地亮起了豆渣盒已滿的指示燈。Damian 眨了眨眼,不可置信地瞪著仍在閃爍的紅點,彷彿自己遭遇前所未有的背叛。不可能。他每天都會在傍晚清理咖啡機,將咖啡渣拿去供養陽台上那些比他靈魂更枯竭的盆栽們。這是他在縝密計算下得出的清潔頻率,什麼時候輪得到一台破機器來對他指手畫腳。


很好,第二個不尋常。Damian 忿忿地拉開咖啡機底座,怒火中燒的眼角瞥過牆上的插座,這才讓他注意到方才忙著思考室友行蹤而忽略的漏網之魚。對電費一向精打細算(或者被他室友稱為「走火入魔般地斤斤計較」)的他總會在電器使用完後拔掉插頭,然而在他按下電源鍵前,咖啡機便已經是接電的狀態。


第三個不尋常,看來這一天是毀了。


腦中瞬間閃過他那蠢得無可救藥的同居人。雖然對方總是嫌棄他的黑咖啡苦澀又無趣,但誰知那傢伙異於常人的思維會不會心血來潮地換口味試試。然而 Damian 轉頭看見的卻是乾淨的水槽、空蕩蕩的瀝乾架以及和與昨晚別無二致的洗碗機,幾乎是立刻就為嫌疑人提供了不在場證明。


Damian 端著豆渣盒來到陽台。芝加哥的陽光依舊暖得毫無邊界感。他一邊漫不經心地照料著那些毫無生氣的植物,一邊重新審視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他的思緒從角落茶几上的菸灰缸慢慢回播。昨晚捻熄菸頭後走回廚房,在水龍頭下清洗指尖殘留的尼古丁,眼神飄向待處理的咖啡機。然而他雙手還未擦乾,後頸便傳來一陣溫熱的氣息。他微微蹙眉,回頭迎上一雙故作無辜的金色瞳孔。對方將手中的可樂罐扔進他腿邊的回收筒,手卻順勢貼上了他的腰側。


鋁罐要沖洗過才能丟。Damian 正想罵人,然而話語還停留在舌尖,雙唇就被不講理地堵上。薄荷涼菸的味道混合著碳酸飲料的甜味。很噁心,他是這麼說的,但他的手臂卻環上對方的後頸。


「我明天要早起。」始作俑者在喘息的片刻低聲說道。


Damian 挑了挑眉,「是你先開始的。」


他還沒忘記他的咖啡機,至少在那傢伙重新吻上他之前是這樣的。


關上落地窗,重新為咖啡機安上底座的 Damian 賭氣般地拾起那只半滿的馬克杯。精挑細選過的單品風味依舊,然而不曾因咖啡心悸的他此刻卻感到脈搏加速。他已懶得去記錄這是今日第幾個不尋常。但也許 Jessi 是對的,他想,也許他是有點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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