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crypted Desire
袂可搭配BGM:Cicada - Encrypted desi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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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陰天。特洛伊仰頭,漫漫無際的烏雲堆滿天空,空氣潮濕厚重,似乎不太能呼吸。他站在路中央張大嘴吸氣,混濁的氣使胸膛腫脹,再一團吐出,似乎沒有留下什麼,沒帶走什麼,思及自己無望的愛情,無來由地生氣起來。
他在街上左轉又右拐,兜兜轉轉,恍恍惚惚,再次抵達那個人的大學門口。他已經看過無數次校園平面地圖,對此處暸若指掌,甚至能背出現在拉帝奧所在的課堂在哪間教室。因為之前他問過拉帝奧,而拉帝奧回答他了。
真是的,為什麼要告訴我課表……你在縱容我對你投以愛意嗎?
特洛伊吸吸鼻子,並不是因為天氣冷,這種哭泣般的舉動有助於他平靜下來。
他想,就最後一次了。這種酸脹的、腐爛的、卻又甜美的感情,早該割捨。
他一步步拾級而上,輕輕推開門。其他同學忍不住看他,敢在這位教授課上遲到的人,這傢伙還是第一個。然而他毫不在乎,逕自找了個角落坐下,把書拿出來。
旁邊的人更訝異了,不只是這個人沒有課本,甚至教授也沒發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然而他們很快就投身於令人費解的知識海洋當中,抄筆記抄得焦頭爛額,也沒時間關注特洛伊,於是特洛伊一手撐著臉頰,拿筆在紙上亂寫,心煩意亂,所書皆是不成章的雜音。他遙遙望著,這個角落並不好看見拉帝奧的臉,只能看見他鋒利的側顏,和他的聲音,他的板書,精煉,鋒利,富有經驗,令人折服,要跟這種人談戀愛,似乎一點可能性都沒有。
我們真的差了十歲。他想。
坐在前頭的人舉手發問,於是拉帝奧看了過來,一點視線都沒往後放。特洛伊看見那雙金色的眼率直的投向前方,像灼灼烈日,只為了探尋真理而生。
若要求你望我一眼,也許是很貪婪的事情,若要你再看我久一些,似乎就一點道理也沒有了。你見過多少景色,都是透過那雙眼睛所理解的,那或許,如果,倘若,你落到我身上,將這麼癡迷你的我也一併解析開來……特洛伊摀住嘴,嘴角不斷上揚,眼睛卻酸澀得可怕。許是最近手機看太久,用眼過度了,眼窩到鼻子兩側連通的疼痛在骨頭底下祟動著,特洛伊低頭,摘下偽裝用的眼鏡,以指腹揉了揉,卻不小心滴下淚來。
他愣了愣,由衷地覺得好笑,於是嘴角上下拉扯,臉頰也痠了,整個人的所有毛孔都被堵塞住似的,沒有任何一顆細胞能夠呼吸。我有這麼喜歡他麼?特洛伊在心裡重新梳理,拉帝奧不過是一個光芒萬丈的存在,對他憧憬,甚至可稱作崇拜,都是理所當然,又何必冠以如此「愛」如此曖昧的定義呢?
拉帝奧也說過,我對於他而言,不過是憧憬而已。
是的,得敞亮一些的面對這份感受。
再次抬起頭,隔著模糊的淚意望去,講台上的人髮絲稍長了,遮住上揚的眼尾,耳垂被嚴實地藏住,可聲音依然清透,話語簡潔,將複雜的原理以兩三句解釋清楚。周遭的人奮筆疾書,特洛伊痴痴地看著,都忘了把書本立起來,顯得格外顯眼。
忽然間,緊湊的講課中留了空隙,拉帝奧頓了頓,不用大幅度的轉頭,特洛伊就知道自己在被他注視著。他感覺身體裡的水分都被蒸發,連靈魂都曬暖了一般,渾身的細胞爭先恐後的舒開,像體內迎來了一場春暖花開的晴天。
他被這種平凡的青睞炙烤著,心臟不斷鼓動,一時之間敞亮得不能再敞亮了——我真的喜歡這個人。
不過短短一瞬,拉帝奧便收回視線。特洛伊緩了緩,終於記得呼吸了,他拿起筆,靈感像被逼退一般,什麼也寫不出來,只想著:如此富有智慧的你,難道真的看不出我的心意嗎?
特洛伊就這麼,隨著內心的旋律起伏,縈繞許久,時間似乎過得很快,轉眼之間周圍的人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拉帝奧被學生團團包圍,露出了「不想跟蠢材說明」的嫌棄表情。特洛伊又笑了,也慢慢收拾自己的那些紙張,手卻不斷地抖動,幾乎壓不住上面的音符,心搏像根音一下一下重擊耳膜,停滯的樂曲再一次流淌起來,心中的弦音被拉得很長,又尖又細。
你會走向我嗎?我在等著你呀。
弦音是一條到不了的路。他心中清楚。就要離開時,拉帝奧走了過來。
「哭了?」他摘下特洛伊的帽子,看見眼尾的紅痕,皺起眉頭,重重拍了拍他的頭,「流眼淚有助於情緒的宣洩,但你最好自行解決問題,不會有人幫你分擔情緒。」
罪魁禍首還有意思這麼說?特洛伊抿著唇,將筆記本拿著,繞過了他。他想,挽留我,快,至少喊我的名字,別讓我這麼快離開……
後方沒有反應。特洛伊回頭,門已經掩上了,沒有風,沒有灰塵,沒有任何有可能的阻力。他自己推的。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自顧自的期待,自顧自的卑微,自顧自的放棄。
他暫時不想回家。現在家裡沒有拉帝奧。沒有他的話不好,有了會更糟。
他四處晃蕩,去了很多地方,街上、公園、廢棄的籃球場、河濱,天空的陰影還是把人壓得好低,他隨便拉了幾段即興,痛徹淋漓的大哭了一場,天光暗了,街燈亮起,他依然不得不回到家。
站在家門前,心中有些麻木,倒是意外的乾脆。他推開門,拉帝奧坐在沙發上,背對著他。
特洛伊有點訝異,拉帝奧總覺得電視裡的內容比不上他平常所見,因此鮮少打開。他說:「我回來了。」哭得太久了,聲音啞得不行。
拉帝奧嗯了一聲,全當回應。特洛伊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平靜下來之後,腹中空虛得可怕。
他打開冰箱,冰箱多了一個藍莓塔,紫色的,放在正中央,深怕他看不見。
特洛伊呆呆捧著藍莓塔,走回沙發。
「你買的?」特洛伊問。
除了拉帝奧不會有第二個人了。他懶得回應這個蠢問題,說:「別哭了,我看不慣。」
「為什麼?」特洛伊再問。
「眼睛哭瞎了吧,補充點花青素。」
特洛伊伸手,指尖搭上拉帝奧的袖子,像抓住渺茫的希望一樣,抓得好緊好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