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cho》

全允赫&赫曼·柏特蘭

殘響——迴音

「你相信上帝嗎？」

屋瓦邊上的黑影冷不防地開口，清冷音調平靜的不像詢問，更像獨自低喃，輕巧飄然的一句話，在只剩二人的追逐中清晰地傳入允赫耳裡。

冷兵器於夜幕中閃著鋒芒回應，向著月亮的方向，劍指眼前的黑影人。

黑影人回過身，一抹燦金從墨黑斗篷中流溢而出，沾染泥土與血漬的布料藏不住那人精緻的臉龐，他笑著，迎向劍鋒踏出了一步。

幾綹髮絲悄然斷裂，如塵埃無聲落下。

長劍並沒有動搖，依舊筆直指向敵人，尖端卻往旁邊稍稍偏移，阻止了金色飛絮的自傷。

赫曼又往前踏了一步，臉龐的鋒芒越來越傾斜，看來眼前的騎士沒有想像中的呆板漠然，甚至可以說是⋯⋯很有趣。

喀噠

赫曼一個腳步迅速貼近對方，趁著騎士還沒反應過來，伸手，觸碰那冷硬如神像卻不如雕塑般冷漠的臉頰。

「你可以親自去確認——」

指尖劃過眼睫、唇線、下顎，在胸口短暫駐留。

「見證你的信仰。」

他最終沒能抓住那名巫師，為此，今早必須在這忍受領主的責難。

允赫低著頭，讓前髮遮住視線，他能聽見咀嚼聲音，伴隨紅酒與肉塊的香氣，不難想像領主挺著肚腩邊進食邊說話的場景。

異端、孩童、屍體，幾個近日被反覆使用的單詞夾雜著肉沫橫飛，串連成聳人聽聞的謠言。

如果那名金髮巫師真如傳言誘拐並殘忍殺害孩童，他可以理解孩子們為何看見那張臉就跟著走。

沒有瑕疵的漂亮，允赫不合時宜地想。

直到含糊的說話聲停止，他才抬頭離開。

揣著皺扁的紙張，一張昨晚巫師悄悄塞給他的白紙，允赫心裡有了與謠言不一樣的猜想。

破損紙張背面是一串模糊的字跡，正面則是一張贖罪券。

他循著字跡描述走到城堡後的街巷，人來人往的街道，有攤販吆喝著生意，有詩人吟誦著神跡，允赫對著熱情招呼的商人點頭致意，一回身，就看見一位衣著破舊的孩子四下張望、將攤舖上的蘋果塞入口袋。

男孩也看見了他，神色慌張立刻就要逃跑，可十來歲的孩子怎麼跑得贏成年人，更何況是時常鍛鍊的騎士。

長腿一邁，允赫抓住了孩童的手，他背過身用身體遮擋攤販往這邊看的視線，忽略了孩童的表情，他俯身剛要開口，孩子便甩開他，扔下水果一溜煙跑了。

他撿起蘋果擦了擦，默默回頭給攤商付錢，接著往男孩消失的方向找去。

男孩沒找到，倒是找到了筆跡上的位置。

破布遮擋的暗門隱藏在不起眼的小巷，允赫抬頭看了眼此刻位於領主城堡的東側，而暗門通往的方向，看起來與領主臥房相差不遠。

他抬手轉動門把，不出意料的沒能打開，他確認了紙張上的位置就是這裡，便再度試了試。

一串喀啦喀啦的聲響中，一噗哧笑聲格外突兀。

轉身沒看見任何人影，允赫心想那聲音莫名有點耳熟，再回頭，門板便打開了。

一瞬間，金髮巫師的笑臉浮現腦海。

他沒來得及細想，一股濃厚的臭味竄入鼻腔，氣味從敞開的門內飄散而出，引領來者往深處前進。

不自覺握緊了佩劍，允赫思考了片刻，仍朝著黑暗前進。

當允赫的身影消失門後，一大一小的身影出現在巷口，金髮巫師摸了摸男孩的頭，抱著緊張與期待的眼神看向允赫消失的方向。

——倘若信仰相悖便是異端

肉體撞擊的聲響自遠方如浪翻湧。

——倘若信仰救贖所有罪惡

含糊的笑聲肆無忌憚地嘲弄。

——倘若信仰任意仲裁生命

尖銳的哭喊如漣漪迴蕩在空氣中。

——上帝是否值得相信？

允赫不記得自己最後是如何走出那裡，騎士服上沾染的鐵鏽味也沒能讓他清醒。

他只記得那個蘋果男孩拿著巫師的斗篷哭啼啼的找他，謠言、誤會、火刑，不算陌生的單詞夾雜著鼻涕眼淚濺到他身上，他的理智被記憶中的笑容拉回現實。

金髮巫師背光的笑容裡，糅雜了一股悲傷。

赫曼垂眼看向木柴堆，金髮在月光下閃爍光芒，紅火映亮的眼眸閃過一抹碧綠，他慢慢地閉上眼睛，不自覺想起了昨晚那名墨綠髮的騎士。

而當他再度睜眼，那名騎士正站在他面前替他鬆綁。

「找到答案了嗎？」

允赫沈默了半晌，抬眼看向赫曼。

「⋯⋯我相信你。」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