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fferent Values〉

〈Different Values〉

阿沉

  窗外的景色美如畫作,精靈所在的自然之森總被輕盈美好的光芒籠罩,枝葉翠綠、繁花絢爛,他們就像造物者的寵兒,而精靈們也以此為榮。

  無人機從森林邊緣飛進來汲水時,就看見精靈們正在梳理他們或金或銀的亮色頭髮,白皙的皮膚像是在發光。注意到無人機的到來,幾位精靈禮貌地朝他笑了笑,卻沒有與他搭話的意思。

  他們從母樹上誕生,大多圍繞著它居住,無人機是少數的例外。他雖然也是精靈的一員,卻有著灰藍的髮色、赭紅的眼眸,從外觀上就與他人格格不入。精靈們生性善良,沒有排擠或欺負無人機的意圖,但也不會主動靠近他──久而久之,無人機成了精靈群中的異類,總是形單影隻,沒有夥伴與朋友。

  儘管如此,無人機卻十分知足。畢竟除了寂寞,自己仍然被包含在精靈群體內,得以分享森林的精華與資源,不曾遭到克扣或驅逐。

  他將手裡以葉子編織而成的桶袋浸入溪水,純淨的液體很快灌滿整個空間。無人機抱著裝滿的桶袋起身,向溪流對岸的精靈們微笑道別,他們也溫和地頷首回應。

  對呀,跟大陸上的其他種族比起來,他很幸運了。

  

  「小烏鴉──」回到自己的住處,無人機把水放進儲水的裝置,抱起在窗台打盹的烏鴉。

  這是他的同伴。雖然和其他精靈只能維持友善的同族關係,無人機作為精靈的一員、身上還是帶有與自然親近的天賦,加上他讓烏鴉覺得親切的長相,住在森林邊境的烏鴉們時常到他的屋裡作客。

  「嘎。」烏鴉在他的呼喚下驚醒,著急地拍動著翅膀比手畫腳。

  幸虧無人機和烏鴉有足夠的相處經驗,連蒙帶猜地讀出牠想傳達的意思,有些訝異:「墮落精靈?」

  烏鴉點頭。無人機連忙起身,這樣重大的消息,他得回去稟告精靈王才行!雖然無人機沒有實地接觸過墮落精靈,卻聽說過許多慘烈的過往。如果說精靈嚮往著善、迎著光明而生,墮落種就捨棄光明、向黑暗與惡意投誠。他們註定敵對。

  根據烏鴉的說法,牠有個朋友路過墮落精靈駐紮的巫毒之地,機緣巧合聽到他們的陰謀。原來,墮落精靈只能從精靈墮落而成,這些年來精靈們安居樂業、對生活毫無不滿,自然也就沒有增加墮落的人數,導致墮落精靈日漸凋零,已經快湊不成一個村落了。信仰黑暗的他們無法接受精靈們愚蠢的「冥頑不靈」,但又沒有接觸的管道,最後有人靈機一動、提議從母樹上下手。

  「母樹……?」無人機緊張地重複。

  雖然不知道墮落精靈想怎麼動手,他們把目標放在精靈最重視的母樹身上是無庸置疑的事。

  無人機拔腿飛快地趕到精靈母樹旁的王宮外,看見他著急的模樣,一些精靈上前詢問他發生了什麼、需不需要協助。無人機把自己從烏鴉那裡聽來的消息盡數告知,由於事關重大,精靈王很快地召集族人展開討論,也很真誠地向無人機道謝。

  無人機很高興自己能派上用場,笑得靦腆:「幫得上忙就好了。」

  其實無人機還是不知道精靈墮落之後會有什麼特徵。因此,當自己在森林邊緣學著拉弓狩獵時,拉弦的手不小心一顫、看見射偏的箭襲向的精靈時,無人機壓根沒將對方往墮落種上想。

  

  伊諾克覺得自己真是出師不利。

  他是近幾年少數選擇墮落的精靈,沒有什麼狗血悲慘的理由,純粹是因為有趣。或許是這個原因,他身上除了爬滿代表墮落的漆黑紋痕,其餘特徵都和原先沒什麼兩樣,完全是墮落種中的異類──他理所當然地被推舉成這次計劃的執行者。雖然他也清楚,這是其他墮落精靈又怠惰又想使壞的推卸責任……精靈勤奮,所以墮落精靈也要反著來是吧!

  但最近好玩的事也少,抱持著過來探查敵情、順便散心的態度,伊諾克試探性地來到精靈之森附近徘徊。

  ……結果就被精靈的弓矢刺中大腿。

  這麼快就被發現身分了嗎?他明明將能暴露身分的紋痕都遮起來了,究竟是哪位精靈如此敏銳。看著朝自己跑來的身影,伊諾克蓄勢待發地準備隨時逃跑,沒想到映入眼簾的卻是對方純粹又真誠的關心神情。

  「對不起……!你還好嗎?」他輕盈地跳躍到他面前,握著弓箭的手緊張得發白,陽光灑在他的髮頂、沁出金粉似的光點,伊諾克從不知道灰藍色也能這麼炫麗。他看得有些呆了,對方卻好像誤以為他痛得不行,連忙檢查他的傷勢:「你流血了!」

  真是峰迴路轉,難道自己沒有被發現?伊諾克調整姿勢,看著眼前單純善良的精靈掏出一大堆五花八門的草藥,挑揀著敷在他的傷口上。

  「你是精靈嗎?」伊諾克故作不知地問。

  「嗯,不像吧。」他點頭說著大實話,和烏鴉相處太久、也學會鳥類的動作,下意識歪頭詢問:「你也是嗎?」

  撇除最初的驚豔,伊諾克也同意眼前人不怎麼符合傳統精靈的形象。但伊諾克並不覺得這有什麼,況且,對墮落的他而言、那雙閃著紅寶石般剔透色澤的眼眸比其他更吸引人。

  「我是,只是迷路了。」伊諾克撒謊道,但他認為自己一定能被信任,剛開始的提心吊膽此刻已被游刃有餘的輕鬆心態取代,甚至還有心情誇獎對方:「雖然不像一般意義上的精靈,但你也很好看。」

  陌生精靈的眼睛瞪得好大好大,開心得不得了,邀請他到自己的住處作客,對他毫不設防:「我叫無人機。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可以先到我那邊養傷。」

  「我是伊諾克。對了,你為什麼會──」伊諾克指指自己的腿傷。

  他看見無人機的臉瞬間不好意思地漲紅,結巴地承認自己在弓箭上的天賦不如其他精靈,本想好好練習,沒想到失手誤傷了他。

  ……實在是好可愛。伊諾克心想。

  於是他微笑著道:「等我康復之後,我教你吧。」

  「真的可以嗎!」無人機的雙眸綻放出快樂的光芒,那發自內心的喜悅感染了伊諾克,他習慣性的微笑中也不禁帶上真實的笑意。

  

  無人機的烏鴉朋友對不速之客很是防備,一群烏鴉圍著躺在床上裝睡的伊諾克仔細觀察,就算伊諾克確定自己出發前準備得妥當,還是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沒問題的,他長得像精靈王那樣漂亮,絕對不會是壞人。」伊諾克悄悄睜開一絲縫隙,瞄見無人機拍著胸膛替他擔保。

  烏鴉不贊同地搖頭,拍著翅膀表示他看起來比較像鮫人。無人機於是就「伊諾克像精靈還是像鮫人」的問題和烏鴉們爭論起來,伊諾克聽著現場有點荒謬的話題,難得地感到良心不安。

  ……雖然脫離精靈很久了,但伊諾克相信無人機就算和其他精靈相比、絕對是數一數二的單純。他的烏鴉朋友也一樣,果然物以類聚嗎?就沒想過他是壞蛋的可能嗎?

  「……算了。」他聽見無人機這麼說,背過身來、窸窸窣窣地整理著東西:「但是我好開心。」

  烏鴉疑惑地開口:「嘎?」

  「我是不是要擁有精靈好朋友了?伊諾克他沒有像其他精靈一樣的距離感,他還誇我好看、還說要教我使用弓箭。」無人機的尾音微微揚起:「這是朋友會做的事情吧!我的交友手冊上面有寫……」

  交友手冊?努力假裝睡得深沉的伊諾克豎起耳朵。

  烏鴉好像又揮著翅膀表達了什麼,無人機靦腆地「嘿嘿」笑:「沒辦法嘛,我就嚮往著交到同族好友,可是一直沒有機會……我觀察好久,把我看到其他精靈友人之間會有的互動都記錄下來,這樣我就能知道誰可能有意願成為我的朋友。」

  釐清對方話語中的含義後,伊諾克愧疚得喘不過氣,深怕自己露出破綻、連忙假裝翻身。天知道他提出教無人機弓箭的本意是為了快速取得信任、順理成章地蒙混到精靈母樹身旁,但無人機掏心掏肺的真誠卻讓伊諾克覺得過意不去。

  他明明是墮落精靈,為什麼要對精靈過意不去?伊諾克試著讓自己端正心態,可是無人機嘰嘰喳喳的聲音持續響起,他發現自己實在無法昧著良心利用對方。墮落精靈其實也不是壞到要毀滅世界的那種惡棍,只是無法接受精靈的部分理念、有被精靈視為異端的追求罷了,還有「良心」是理所當然的。

  那、那,就與他當朋友吧?畢竟無人機也非常合自己的眼緣。一邊當朋友,一邊接近母樹……應該不衝突。伊諾克豁然開朗。是了,為什麼不能兩頭討好?大膽如他,當然要嘗試把良心和任務一把抓。

  

  伊諾克是個很認真的人。決定接近母樹,他就仔細規劃準備;決定成為無人機的朋友,他當然也要做到最好。在此之前,除了幾個稱得上損友的墮落精靈,伊諾克並沒有與其他人交心的經歷,但與那些損友的交友經歷運用在無人機身上也不怎麼恰當。

  他需要參考那本交友手冊。

  為了不讓自己當時在裝睡的行為被發現,伊諾克旁敲側擊了好幾次、巧妙地試圖將話題引導到精靈間的交友話題,無奈無人機總回答得直接,沒有如他預期地拐到手冊上。沒辦法,伊諾克只好選擇自己賣慘。

  「其實我之所以會迷路,是因為和朋友吵架被拋下了。」伊諾克的謊言隨口就來,他在心裡向替他背鍋的損友克蘿伊道歉:「怎麼樣才能算是朋友呢?朋友之間要怎麼相處呢?我實在不清楚。」

  無人機信以為真,態度也變得小心翼翼,深怕回憶起難過的回憶會對他造成二次傷害:「伊諾克想知道嗎?」

  「是啊,如果有說明書之類的能參照就好。」他已經不是暗示了,而是明示。

  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回伊諾克總算如願以償地讓無人機主動將手冊遞給他。內容隨筆寫成,看起來是無人機在一次又一次的嚮往中記錄下來的,伊諾克翻來覆去,記住幾個被提及比較多次的,例如牽手、一起吃飯、倚著對方午睡等等,這才將手冊還給無人機。

  如果這些是無人機想要的,伊諾克覺得自己能做到。他清清喉嚨,將手握成拳狀置於唇前──自從成為墮落精靈之後,他就沒有這麼鄭重過了,怪不好意思的:「我想和你成為朋友。」

  無人機愣住。他侷促地將手背在背後,雖然內心雀躍,想到現實情況的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為伊諾克考慮:「真的嗎?但我跟其他精靈關係比較遠,跟我當朋友的話、可能沒辦法發展太好的人脈……」

  「沒關係,我不在乎。」伊諾克說。他是墮落精靈耶,怎麼可能在精靈族裡發展什麼大人脈?他又不是來當臥底的。

  無人機從頭到尾就是他心甘情願的意外。

  

  精靈之森的精靈們很快就得知無人機交到了朋友。無人機的長相本就突兀,平時很難不注意到他,何況這幾天他身邊總跟著一位過度俊美的精靈。湖水綠色的眼眸和髮絲、舉手投足優雅又彬彬有禮,即使對方的服裝對精靈來說包裹得有些過度嚴密,精靈們卻忍不住猜想他會不會是別座森林裡的精靈王子。愛美的精靈有意向他搭話,可惜對方只會簡單回應,注意力全擺在身旁的無人機身上。

  「你只陪在我旁邊、真的好嗎?」無人機忍不住問。

  「怎麼會不好?」伊諾克牽著無人機的手,視線偷偷關注著精靈母樹的所在方位,自然而然地回道。

  聞言,無人機垂下眼,暗自欣喜。這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感受,友情的滋味、被朋友選擇的篤定……他這麼多年都沒能碰到好朋友,是不是都是為了積攢運氣遇見迷路的伊諾克?他還得謝謝那支射偏的箭──想到這裡,無人機提醒自己稍晚要記得幫伊諾克換藥。

  在無人機勤奮的照料下,伊諾克腿上的箭傷很快就痊癒了。他履行自己的承諾,帶著無人機學習如何搭弓射箭,怕講解得不夠清晰,還手把手地扶著對方的手實際演練。

  意外的是,伊諾克的手沒有無人機大,牽手的時候沒注意,相疊時才比較明顯。他一面覆著無人機的手背教他調整施力點、一面分享自己的發現:「你的手很像鳥類的鉤爪,好修長。」

  「可能跟烏鴉待在一起太久,被同化了吧。」無人機想了想,提出自己猜測的可能。

  超可愛。伊諾克忍不住抽手揉了揉他柔軟的髮頂,無人機瞇著眼蹭,半晌忽然問:「這也是朋友之間會做的嗎?」

  聽了他的問題,伊諾克才注意到自己下意識做了什麼動作。好像有些太親暱了,他的某個墮落損友和曖昧對象之間就有這種互動,但應該還在正常範圍內:「應該是吧。」

  「那我也要記下來!」

  抱歉了,損友,這代表你跟你的曖昧對象只是朋友。伊諾克遠端道歉。

  

  暫且不論好像有點變質的友情,伊諾克在無人機總算能用弓箭瞄準目標的那天、也大致掌握了接近精靈母樹最隱蔽快速的路徑。

  他正坐在無人機的房內啃著水果盤算,就聽無人機和烏鴉們閒聊的內容中出現了關鍵字:「結果墮落精靈好像還沒展開行動呢,精靈王說大家可以先鬆一口氣。」

  伊諾克差點被果肉噎到:「墮落精靈?」

  無人機絲毫沒有起疑,見伊諾克好像不清楚,就將自己從烏鴉那裡得到消息、告知精靈王的神情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他,還體貼地勸道:「聽說他們很壞,要小心點提防。」

  「是誰說的?」伊諾克心情微妙。

  無人機掰著手指數給他聽:「精靈長老從小就告訴精靈們不要走向黑暗、墮落了就是學壞了,精靈王也說墮落精靈不守紀律,還有……」

  還以為精靈居然背離了善良、開始造謠他們這些背離者多麼十惡不赦,結果這些一聽就只是為了恐嚇跟規勸精靈固守本分的說詞。伊諾克看著滿臉正氣的無人機,欲言又止,最後化為嘆息。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說,可能。」伊諾克豎起手指:「學壞了不一定是變成壞蛋?只是有不同的價值觀、審美,想追求不同的東西而已。」

  「好像有可能。」無人機若有所思,好奇地問:「伊諾克對墮落精靈很有好感嗎?」

  「啊……只是不希望你對他們產生誤會。」伊諾克半開玩笑地道:「說不定我就是墮落精靈呢?」

  他在急不可耐地為自己平反。畢竟,伊諾克並不希望無人機討厭自己。如果放任誤會繼續擴張,等自己成功完成任務的那天、無人機會不會和他恩斷義絕?伊諾克才不想承擔這個結局。

  「如果伊諾克是的話,那墮落精靈絕對也是好精靈。」出乎他的意料,無人機選擇得飛快:「我相信伊諾克。」

  ……怎麼辦。伊諾克深深地呼吸、吐氣。墮落精靈畢竟不需要自律,他們對自己的感情慾望有更明顯的認知──他清楚地意識到內心隱密的悸動。

  這絕對不只是朋友。

  

  可惜精靈王畢竟是王者,伊諾克在接近精靈母樹、準備刮取能另外培育的植物組織和果實時,就被一群精靈抓了個正著,藏起來的紋痕也盡數暴露。深怕無人機因為自己受到連累,伊諾克第一時間表示這全是自己的責任,無人機完全不知情……結果被精靈們白眼了。

  「他是個乖巧稱職的精靈,怎麼想都是被你矇騙,我們不會懷疑他。」精靈這麼說。

  對哦,品行高貴的精靈是不會懷疑無辜的,自己被抓到也是現行犯。伊諾克慶幸自己已經給無人機打過預防針,已經有預兆、他應該不至於嚇到吧。

  無人機在烏鴉的陪伴下著急趕到,伊諾克以為他會質問自己怎麼隱瞞不提,沒想到他抵達的首要動作卻是為他說話:「伊諾克不是壞精靈!」

  他一股腦地把這些日子以來兩人相處的溫暖倒出口,意圖證明伊諾克絕對沒有惡意。看著他急得幾乎掉淚的神情,伊諾克覺得即使被懲罰也甘願了。

  「行吧。你別慌了,乖……你們快把他帶去安撫。」精靈王對著在無人機身旁手忙腳亂地用翅膀替他搧風拭淚的烏鴉道,隨後轉向伊諾克:「既然有精靈替你背書,我就聽聽你想做什麼吧。請誠實告訴我。」

  難得這些古板精靈願意聽他的理由,或許他們其實遠比表現出的更重視無人機吧。伊諾克收起平時的漫不經心,認真將墮落精靈之所以需要培育母樹分株的考量說出來。精靈崇尚美德、規矩、自律,可是墮落精靈追求自由與放縱,他們覺得七大罪並不是罪責。

  通常,精靈都會安於現狀,只有戰亂時期才會逼得部分精靈選擇走向另外一條道路、成就「墮落」。這也導致在和平年代的現在,墮落精靈的數量少之又少。

  「對你們來說,維持精靈的本分才是應該的。可是對我們來說,追求另一條路也不應該是不被允許的。」伊諾克說著指向母樹:「我們想用自己的方式培養精靈。這樣,未來的我們才不會再被叫『墮落』、『異端』,不會被放在『惡』的那方。」

  精靈們一片沉默。

  「我不理解你們的選擇,但我予以尊重。」精靈王嘆道:「但關於母樹分株的事,我必須先請祭司詢問母樹的意見──在疏忽對方意願的狀況下擅自想對母樹動手腳,這就是你們的不對了。」

  「抱歉。」伊諾克自知理虧,沒想到最終能得到這樣平和圓滿的結果,發自內心真誠地道:「謝謝。」

  

  母樹畢竟曾經孕育過所有精靈,對他們的愛沒有區別,答應得溫和。精靈們放了伊諾克,但畢竟雙方理念不合、容易有矛盾,精靈王還是委婉地請他離精靈之森稍微遠些。

  伊諾克才不在乎,反正無人機住在森林邊境。

  「原來伊諾克真的是墮落精靈……!」現在「墮落」這個形容詞夾帶的污名已經被洗清了,變得像是精靈的分支,精靈王的說法是「不鼓勵、但尊重」。無人機覺得新奇不已,拚命比對自己和伊諾克的不同之處,終於發現自己從未注意到的、爬滿伊諾克全身的紋路。

  其實那更像是藝術性的紋身,墮落精靈都引以為傲,畢竟不是罪孽,在選擇背離精靈的追求、放任紋痕生長時、也不會有什麼懲罰性的痛意。

  但無人機擅自以為好疼,心疼地輕觸伊諾克的身軀、緊張兮兮地問他還會不會痛,甚至跑了好幾趟汲滿溫泉水,用浸濕的毛巾替他熱敷──伊諾克決定閉嘴享受。

  「雖然交友手冊上沒有寫到這些,但我真的好喜歡和伊諾克待在一起。」無人機一邊擰毛巾、一邊輕快地說:「可能跟墮落精靈交朋友的精靈適用的也不一樣吧!對了,之前拋下伊諾克的朋友呢?你們不是和好了嗎?」

  「我讓她回去種母樹了。」為了和無人機單獨相處,伊諾克前幾天才把來找自己接手的克蘿伊趕走:「對了,無人機。」

  「嗯?」無人機應聲抬頭。他眸中好看的紅色一如初見,只是那時映著璀璨的陽光、此刻卻只照著一個伊諾克。

  伊諾克輕輕瞇著眼、笑了:「你可以教我怎麼記錄手冊嗎?」

  「可以是可以,但伊諾克想記錄什麼呢?」

  「我啊……有點不甘心只和你當朋友了。」伊諾克伸出雙臂,見無人機沒有排斥的意思,慢慢地擁住他:「我想寫一本,只有你和我的戀愛手冊。」

  無人機最初的願望是和他成為朋友。男朋友也是朋友的一種,無人機絕對不會拒絕;身為墮落精靈的自己與身為精靈的無人機展開親密關係、能夠確保雙方和平共處,精靈族也不會排斥──他什麼都考慮好了,勢在必得。

  自信地等待著,幾秒後,伊諾克如願以償地聽到無人機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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