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ja Vu（三）

　　「嗯？」Fulgur從褐色沙發上直起身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Uki逕直靠近，跨坐上他的電子大腿，雙手親暱的勾著他的脖子，頭微微一側，蹭進了他的頸窩：「我們去康姆山上約會吧，聽說那裏有大西洋聯盟最美的荒原，還有一片罕見的紫色鬱金香花海……」

　　Fulgur眉頭微皺，他清楚記得，愛人懼怕自然。

　　最後，他只是鄭重地將愛人的手收攏於冰冷的金屬掌心，放到臉頰邊淺淺一吻：如果這是你所希望。他在心裡這麼想到。

　　Uki雙手輕顫，眼中流淌著碎芒。

　　他敏感易怒，焦慮地生活在恐懼的幻影裡，生活在窒息的空氣中，平靜無望；而此刻，他的愛人沒有半句質疑或者斥問，僅僅只是表達了在場的意願──彷彿他選擇比自己更相信自己。

　　這種感覺就像花能選擇綻放，水能選擇蒸發；像生命輕盈，一瞬間躍入羽毛以及棉花；像Fulgur在飄滿骸骨與垃圾的大洋中，堅定地靠近他眸中星辰的光亮──像他得以於愛人那安靜潔白的注視中，塗抹喧囂、放肆流浪。

　　他的愛總是忍不住索求與占有更多，但對方的愛，予他以自由。

　　Fulgur有些無措地抱住突然間眼淚掉個不停的愛人，捧著他的臉懊惱地低哄著，什麼寶貝甜心南瓜派，搞得Uki哭笑不得，他佯怒地罵了一句粗話，Fulgur毫不害臊地接了起來，Uki微微挑眉，眼眸瞇起。

　　氣氛開始潮濕，溫度逐漸高漲。

　　他們在日出前的冷風中，走過泥土香氣的小徑，黑刺李夾道而生，遮天蔽日。

　　Uki不畏懼黑暗，令他開始暈眩的，是日出後的康姆山荒原，一切在光芒下無所遁形。

　　Fulgur一直注意著Uki的臉色，愛人到後來幾乎只盯著腳尖，像是要使自己分神似的，Uki開始說話：「我那天『接收』到一種新的治療方式，叫做『脫敏』……」

　　Fulgur好像理解了，愛人打算以毒攻毒，試著擺脫來自童年的暗影，「據說只要狠狠地熬過去一次，後來的反應就不會那麼大了。」Uki的聲音仍然是一貫的透明，額間卻淌下一滴汗。

　　他們走得緩慢，到底還是有一些成效，二十分鐘過去後，Uki的心跳明顯平穩了許多。但當一片藍紫色的鬱金香花海映入眼簾時，Uki徹底僵住了，他像是被蠱惑一般無法離開目光，同時又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他的手肘劇烈地顫抖了起來，Fulgur緊張地半摟著他，在他耳邊提醒他呼吸，接連急促地講了好幾次，Uki才像自海難中探頭般，大口大口地獲取氧氣，然而過度換氣並沒有讓他的恐慌消褪，他感覺自己耳畔嗡鳴，難以汲取愛人的關心，短短幾分鐘，他的視線裡已經出現了斑駁的斷片閃爍──就在這時，眼前無盡的紫被一片純白攔截，Fulgur捧著他的臉，緩慢清晰地呼喚他的名字，Uki遲緩地聚焦到愛人臉上，線條又重新自色塊中逐漸顯現，他終於聽清了對方重複低語的那一句話──Keep your eyes on me.

 　　「看著我，Uki，只看著我就好。」Fulgur努力維持冷靜，顫抖的尾音卻出賣了他的焦急。

　　一陣風從島嶼沿岸的廢棄煉油廠颳過破敗的郊區，一路俯瞰城市擁擠的人群，沿著同一條黑刺李小徑，吹過巨鷹盤旋的荒原，花與葉影婆娑，發出沙沙的聲響，Uki眼中的色塊如同漣漪盪開般緩緩搖晃，他看見愛人銀白的髮在風中輕揚，金色的陽光躍動其上，像是一捧流沙。

　　他的呼吸漸漸緩和，愛人依然極有耐心地凝望著他，他用視線描摹愛人的臉龐，並逐漸習慣那些背景中搖晃燦爛的花；一種力量以破土之勢成長。

　　也許十五分鐘，也許五十分鐘，Uki眨了眨眼，咧開笑容，這個笑容顯然十分美好，Fulgur有剎那的失神，然後他傾身向前，輕輕吻在那星辰瞳孔的眼尾──愛人起身靠近的那一刻，Uki的眼前是一大片純粹的紫色鬱金香，但他忘卻了所有悲傷。

　　兩人沒有想到回程也許才是最艱難的挑戰。

　　他們都忘了，今天是仇恨日。

　　市中心塞滿了人，碩大的霓虹電屏以及飛船船身上，反覆撥放著同一支影片，那支影片分成三個部分，分別是反動黨的介紹、處決與老大哥的臉，人群的行為也分為三個階段，痛罵、歡呼與淚流滿面；然而，經過了大半天的瘋癲，絕大多數的人呈現出一種被掏空後的麻木，像是街道的幽靈，跟著人潮漂浮流動。

　　當他們不得不穿過最為熱鬧的圓環時，兩個人得緊緊地貼在一起才能避免被人流沖散，激烈的情緒充斥他們的所聽所感，彷彿連血液都跟著躁動起來，他們的表情漸漸沉了下來，一個努力放空，一個煩躁透頂。

　　Uki擰眉，做了幾個深呼吸，一股喝斥眾人滾開的衝動在胸口翻騰，他認真思考起來，自己的神祕能力能不能達成這個效果──突然間，他感覺掌心一涼。

　　Fulgur牽住了他的手。

　　愛人銀灰色的眼眸並沒有看向他，耳根卻透出了紅意。

　　Uki的心情平復下來，迅速得連自己都感到驚奇；他甚至因為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微微低頭，把臉隱沒在陰影中。

　　漆黑嘈雜的夜幕之下，一片荒蕪的眾生相裡，他們兩個為彼此而鮮活。

　　在人群的掩護下，兩人十指緊扣地走在大街上。Uki想起那個他曾經反覆做的夢，那個與愛人走在梧桐大道之上的、金黃色的夢。他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的運作似乎就是這個樣子，靠著抓住的一片夢，人就能夠稍微抬頭挺胸地，繼續朝未知前行。

　　突然，掌間傳來一陣癢意，Uki感覺到Fulgur在他的掌心筆畫──READ──他瞬間領悟，輕輕扣了一下對方的掌心做回應。

　　READ HIM──Uki眼眸微斂，從愛人萬千思緒中擷取到最為清晰的一句訊息──Do you have fun?

 　　Uki一陣輕顫，他隱約感覺在其他的宇宙中，自己也曾因此心動過無數次──他們的靈魂是世界線收束的久別重逢，透著舊日的親暱與熟悉──Uki知道即使再經歷千百次，他還是會為Fulgur的所有，沉醉耽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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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紫色鬱金香，花語無盡的愛──若你懷抱深淵般的空虛，正巧我有無止盡的溫情。

在上一章，Uki對了Fulgur說了I can read you，這一章Fulgur對Uki說了Keep your eyes on me，呼應了對方的出道詞。

原本很想讓Uki被人群擠到開嗆Move I'm gay

康姆山就是cum

Do you have fun?是麥塊聯動裡深深打到我的一段，矮下身子來問對方玩得開心嗎真的是……太過美好……非常喜歡他們之間那種家人一般的感覺，一種略帶疲倦的生活裡，點一盞黃燈親吻彼此的額間互道晚安的感覺；他們給予了我一種很溫暖很溫暖的質地，同時也希望自身能夠書寫出那種無盡溫柔的萬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