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01 - 熱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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ㅤㅤ小嶋映巳至今二十八年的人生裡，至少也有過半的時間與紐約掛在一起，像舊得無法洗淨的陳年大衣，而他是依附於小嶋家的那塊泛白的霉斑，滿身油污煙臭也無從拔除。在他們的世界裡，反目成仇比盡釋前嫌常見，各懷鬼胎比全心全意平凡，而前一晚舉槍相向的兩人此刻共同坐在沙發上品評熱可可——彷彿混入了不合時宜的圓融時刻，溫馨、突兀、令人作嘔。即使小嶋映巳與邁爾斯費德勒已然達成合作協議，超脫慣例的部分依然荒謬至極。

ㅤㅤ這杯熱可可甚至還是對方泡的。小嶋映巳捧著杯子，熱度沿著涼冷的指尖向上攀爬，杯口還隱隱冒出白煙，暗色的液體除了白燈光源，其他什麼都映不上去、照不出來。

ㅤㅤ他還是喝了一口，水加得太多，太淡，太不習慣，他極度嗜甜的習性沒讓人知曉，不合不順皆在意料之中。對方也在杯子湊近時皺起眉頭，推想也是同樣不合口。

ㅤㅤ「你不喝甜的？」

ㅤㅤ「嗯？」看起來難喝到眉頭深鎖的邁爾斯只回了一個單音，小嶋想著，也許他的問句應當加上更極端的形容詞，以回收更加精準的資訊。

ㅤㅤ「信上說要給一句真心的評價，你要先說嗎？你看起來有很多想發表的。」

ㅤㅤ「......你沒在裡頭下毒真是太好了。」

ㅤㅤ「如果你需要我再次重複的話——我完全沒有傷害你的理由。」

ㅤㅤ「甜到爆的熱可可不算是傷害？」

ㅤㅤ「在我收到你的糖尿病報告之前——不算。」

ㅤㅤ愚蠢、矯揉造作，小嶋映巳放任自己給這場談話一個偏剖的評語，熱可可營造出的溫甜假象令人不適，互相調侃都減去幾分威力，彷彿他們真是認識多年的朋友，只不過要從昨日開始熟悉，情誼建立在口頭約定。

ㅤㅤ他隨口說出對熱可可的評價，從連續三項中挑出其一，同時注意屋內動靜：窗戶上鎖，窗簾拉起，根據反覆進行三次的搜索結果，屋內未曾發現任何監控設備，沒有竊聽器、沒有針孔攝影機、沒有多餘的腳印、物品沒有增減或移位，與入住當日全無二致。

ㅤㅤ小嶋映巳暫時得出來信者並未入侵屋內的結論，但仍無從確認的事項還堆積如山，數個假設在腦海中接續冒出，他不想浪費時間，卻也放不下所謂的實驗精神。在情報不足的情況下草率行動可能有些魯莽，但小嶋映巳不想冒著外出可能再次產生空檔與變數的風險，便提議先執行簡單任務以判斷情勢——當然，熱可可由他準備，杯子也經過檢查。

ㅤㅤ「你在分心。」邁爾斯問：「你在想什麼？」

ㅤㅤ小嶋映巳挑起眉，他承認自己心不在焉，但仍未立即理解對方提起的原因，注意周遭與情報分析完全列在事前討論裡——拜託，這些不是都說明過了嗎，而且哪有人這麼直接的啊。

ㅤㅤ「要彼此分享新的情報，這是我們約定過的。」

ㅤㅤ當然。小嶋映巳無言地想，當然，前提是我們有新情報。

ㅤㅤ「我這麼沒信用嗎？以前的合作經驗都還不錯吧？」

ㅤㅤ「對......對，但那是以前，你已經不是與我們密切合作的對象。」邁爾斯說，語氣壓得冷硬，可惜他手裡的難喝熱可可使正論被潤飾地有些可笑：「而且所有人都對你們的過去一無所知，從來沒有人知道你們是誰、來自哪裡、為什麼成立艾爾公司，還有......為什麼......」

ㅤㅤ「背叛。」小嶋映巳輕巧接過邁爾斯吞吐的句尾，聳聳肩，接著補充：「很高興你對我有興趣，但我的個人及背景資訊並不包含在我們談的條件裡。」

ㅤㅤ「資訊過少是我無法信任你的最大原因。」

ㅤㅤ小嶋映巳突然有些厭煩，他不是第一次見識邁爾斯費德勒的執拗和古板，也並非完全不能透露更多，但大局未朗，情境欠佳，在他們仍彼此戒備的景況下有所揭露，只能得到打折再打折的成效。

ㅤㅤ時候未到。

ㅤㅤ「邁爾斯......」他開口——然後迎上對方充滿敵意的目光，昭示帶著呼喚的安撫語氣只會帶來反效果：「好吧。」

ㅤㅤ小嶋映巳嘆了口氣表示投降，但輕易屈就不符個性，於是他從床頭櫃裡撈出一副牌，抽出附在牌底的兩張，上頭的丑角站得歪七扭八，如同他們佇於吊橋兩端的模樣。

ㅤㅤ「來玩個遊戲吧？只要你每贏一次——我就說一個跟我有關的事情。」

ㅤㅤ小嶋映巳說，指了指已幾乎不再冒煙的兩杯熱可可，裡頭的濃稠液體尚餘八分，而依據那封詭異的信件，再有怨言、再不情願、再不合口味，都得互相吞食，彼此消化。

ㅤㅤ「反正我們還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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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