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osstalk ✦ Chapter 2

Crosstalk ✦ Chapter 2

繆繆

馬丁回到一組的辦公室。他很想用「亂中有序」來形容這個空間,不過每次他們剛解決一個案件,辦公室就會堆滿相關的文件和他們在這裡熬夜的時候製造的垃圾。在碩大的辦公桌背後,一位身形嬌小的女性坐在電腦前,十指飛快的敲著鍵盤,塑膠敲擊的聲音就像一把連續射擊的機關槍啪啪啪啪毫無間斷。她烏黑的長髮在後腦勺上盤成一個圓圓的髮髻,聽到馬丁推門進屋的聲音,她頭也不回地大喊:「華萊!把我的早餐交出來,快點,我餓死了!」


馬丁對女人大剌剌的舉止莞爾一笑。「是我,知奈。」


女人猛然回頭,素淨的臉上是一副老氣的黑框眼鏡,一對明亮的桃花眼下掛著紫藍色的黑眼圈。「噢,馬丁。華萊和阿爾傑正在一樓吃早餐,要叫他們給你帶食物回來嗎?」


「我不餓,謝謝。」馬丁走到知奈身邊,把奧蘭給他的那張紅蠍照片放在知奈身邊的桌上。「記得它嗎?」


知奈轉頭看向那張照片,那不祥的紅蠍讓她瞪大了眼。「馬丁,這是怎麼回事?這張照片從哪來的?別告訴我有人那著這個在賣毒品。」


「奧蘭說,他的線民拍回這張照片。他給我們四個月的時間把它查清楚。」馬丁嘆了口氣。「阿爾傑剛入隊,他什麼都不了解,麻煩你幫忙調一些舊資料給他,請他在明天中午以前盡快有個概念。通知所有隊員,我要在明天中午舉行小組會議針對這個案子討論。對了,今天下午請華萊代替我指揮,我要請半天的假。」


「請假?你不舒服嗎?」知奈皺眉。馬丁請假,這可是稀奇的事。


「定期檢查。我的醫生對於我一再拖延回診時間很不耐煩⋯⋯啊,他又傳簡訊來了。」馬丁朝知奈揮揮手,轉身走出辦公室。


馬丁離開警局,先回了自己家一趟,換掉身上還帶著工地與酸蝕液氣味的衣服,才走出家門。他快步穿過人群,走進商店街裡一棟平凡的二層樓建築,一樓是花店,二樓則是理髮廳。


「先生,買花嗎?」店員微笑著向馬丁打招呼,馬丁搖搖頭。「我要去二樓。」


「噢,您要剪頭髮?」店員笑吟吟地接口,猛然湊近馬丁,往馬丁口袋塞進一張名片,對馬丁悄聲說:「對Omega有興趣的話,可以來這裡。這家店裡的小鳥兒都很敢玩。」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拉皮條,看來警局的效率遠不及犯罪滋生的速度。馬丁按下心中的不耐,收下那張名片,客氣地回答:「謝謝,我會考慮。」


店員聞了聞馬丁身上的味道,露出一個過度友善的笑容。「您用的古龍水味道可真不錯,哪個牌子的?」他拍拍馬丁的肩膀說:「入店的時候可以說是我介紹的。我叫傑克。」


很顯然是個假名。馬丁向傑克點點頭,逕自往二樓走去。


打開二樓工作室的門,店內飄散著濃郁的洗髮精與染髮劑的味道。應該是理髮廳生意興隆的時間,偌大的店裡卻空無一人。「湯瑪斯,我來了。」馬丁大喊。


「馬丁?快進來!」小個子的男人從房裡衝出來,臉上掛著驚恐的神情。他衝上前來抓著馬丁往店裡面拖,鎖上門。「你怎麼這麼晚?你快急死我了。」湯瑪斯抽抽鼻子,仔細聞了聞,即使週遭充斥濃郁的化學合成香味,湯瑪斯依然在馬丁身上嗅到一絲微弱的青草氣味。他驚恐的瞪著馬丁:「老天,拜託不要有Alpha跟蹤你,你簡直像在對他們招手說『請來上我』。」


「最近太多案子了,抱歉讓你擔心。」


湯瑪斯瞪著馬丁那張顯然在裝傻的臉。「我想你不明白嚴重性。」


「我知道嚴重性。我的藥效最近衰退的很快,你要我來補打,我遲到了。我很抱歉。」


「快進來,坐下。」


湯瑪斯領著馬丁走到房間深處,他按下牆上的按鈕,擺滿美髮材料的櫃子緩緩轉動,在櫃子後邊出現一道暗門。馬丁尾隨湯瑪斯走進密室,小小的房間裡只擺了兩張椅子、一張桌子、一臺小冰箱,另有一台檢測儀在桌上閃著微弱的運轉燈。


馬丁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坐下,湯瑪斯從冰箱裡拿出裝著淡藍色藥劑的小玻璃藥瓶,用乾淨的塑膠針筒抽了一些藥液。


「這次是不是抽得比較多?」馬丁問。


「我給你多加了兩毫升,也就是兩千單位的藥量。希望你能給我撐過一個月,這次只過了兩個禮拜又五天!」


「噢。」


湯瑪斯狠狠的瞪了馬丁一眼。「我等一下還有很多事要跟你説。袖子拉上,手臂露出來。」


馬丁溫順的照做。湯瑪斯先給馬丁抽了一管血,換成軟針之後給馬丁接上加了藥的點滴。燈光照過稀釋過的淺藍色藥液,在昏暗的房間裡投下迷魅的亮藍色光暈,馬丁數著液體緩緩低落的聲響,悄聲問湯瑪斯:「我還要這樣過多久?我都四十歲了,為什麼賀爾蒙還會這麼⋯⋯不穩定?」


「照統計的結果,平均要等到五十多歲吧,大部分是五十五歲。Omega的性腺本來就沒這麼早衰,尤其你的身體這麼健康。」湯瑪斯煩躁地摳著指甲,那雙手因為長年接觸洗髮精、染色劑與藥物而脫皮。


「那還要再十年,好久啊。」馬丁望著那袋高懸的點滴。「我已經這樣子過了快要二十年⋯⋯」


「不然你想怎樣?停止打藥,從警局退休,自己找個alpha委身或是被某個alpha強行標記。」


「不。」


「那就繼續打藥,按時間回來抽血。」湯瑪斯起身,往儀器底下摸索,按了一個藏起來的按鈕,光滑的牆壁打開了條縫,露出裝滿文件的暗櫃,湯瑪斯抽出其中一本,封面上沒有任何文字,湯瑪斯無需任何編號或加註,他自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記得每本病歷分別屬於哪個人。湯瑪斯翻開病歷,從幾個月前展示給馬丁看,那些用紅筆與藍筆抄寫的數值幾個月前還是平順的連線,但在近兩個月演變成高低起伏的鋸齒狀折線,就連不具有生理學知識的馬丁都看的出,這暗示著異常。


「用我的藥,賀爾蒙數值很少出現這種波動。」湯瑪斯説。


「也許是因為我的年紀到了,賀爾蒙開始紊亂了吧?還是我生病了?」馬丁問。


湯瑪斯犀利的瞪著馬丁。「馬丁,我剛剛才說過,你很健康。我這輩子照顧過超過兩百個使用賀爾蒙抑制劑的Omega,這攸關你的事業,讓咱們嚴肅討論。有Alpha接近你?」


馬丁微微眯起眼。「我身邊有很多同事是Alpha。他們從來沒對我造成什麼影響。」


「馬丁,別跟我繞圈子,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麼。我的藥很有效,就算你跟一個Alpha朝夕相處,都不會引起你的熱潮。」


「當然,你的藥是最好的。這就是我為什麼每個月乖乖找你報到的緣故。我不認為是你、或你的藥出了任何問題。」


「啊哈!那問題就是在你身上了。」湯瑪斯緊盯著馬丁。「一般的盤問是不可能讓你說實話的,資深的刑警大人。」他從口袋裡抽出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放在馬丁面前。「請用你迷人的聲音為我朗誦這個。假如你還足夠清醒,請順便把這些字放進你那迷人的金色腦袋裡。」


馬丁唇角的微笑加深了。他知道湯瑪斯很嚴肅的在說這件事情,但是湯瑪斯因為生氣而漲紅的臉很像一隻生氣的貓。「如果我唸了,這次的藥費能給我打折嗎?」


「不可能。」湯瑪斯抖抖那張紙,凶神惡煞的命令:「快唸。」


「第一,類荷爾蒙抑制劑為長效劑型,每個月定時施打即可讓體內促動情素釋放激素濃度降低,並維持在穩定的濃度。施打之後Omega將不會再發生熱潮,然而有可能會發生類似賀爾蒙早衰的症狀,例如疲倦、情緒不穩、肌肉痠痛。」


「嗯哼。」


「第二,此種抑制劑能夠避開常見的檢測方式,因此使用者仍能接受一般醫院常規的抽血檢驗。以下幾種食物與藥物已經發現可能會影響抑制劑效果,在施打完之後的三天內請避免食用。」馬丁唸完一長串可以讓一般家庭吃上兩個禮拜都還不至於重複的食物清單,喘了口氣之後繼續唸:「第三,此種抑制劑需每月抽血檢驗血清中賀爾蒙濃度來調整施打劑量。第四,此種抑制劑雖然已證實能有效抑制熱潮發生,但仍有幾種可能引發熱潮,請使用者務必熟記,並且嚴格避免下列所述情形,以免造成自身困擾。本人已盡到告知責任,後果請自行負責——」馬丁用眼角餘光往底下的文字瞄了一眼,他皺起了眉頭。「湯瑪斯,我不想吵架,但是這實在是⋯⋯。」


「馬丁,親愛的朋友,請念完。」


「直接服用高濃度動情激素,例如某些助興劑、催情藥、含有荷爾蒙成分的毒品。」

「與Alpha發生足以導致標記後果的『深度性行為』。」

「使用者對於主動抱有好感的Alpha所散發的賀爾蒙,其敏感度將會升高,即使只是短時間的接觸。」

「有零星的案例報告,若Alpha對Omega具有強烈好感,其賀爾蒙也可能引發抑制劑使用者出現賀爾蒙不穩的現象,甚至引發熱潮。」


馬丁念完的時候,那包藍色的抑制劑也滴完了。湯瑪斯為馬丁拔掉手上的針,塞給馬丁一個棉球讓他壓著靜脈。


「湯瑪斯,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我不喜歡這種方式。」馬丁輕聲説。


「哪種方式?」


「你暗示事情的方式,和剛剛那張紙上寫的東西。」馬丁溫和的聲音在顫抖。有關他身體的秘密,縱使他已經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嚴厲的命令自己去習慣這些不經意的刺傷,他的是會隱隱做痛,在那痛楚的最底層,有一根名為憤怒的細小銀針,每次牽扯都會將他劃的鮮血淋漓。身為Omega的恐懼也總在不經意時從暗處撲上,讓他感到無處容身。


「我一直都是這麼與你說話的。我沒暗示什麼。」湯瑪斯手抱著胸瞪視馬丁。


「你或許不覺得那是暗示,因為你是個真正的Beta,你不懂我的感受。」馬丁按緊棉花,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壓痕。「你走私原料、做這些抑制劑給我用,我很感激。但是我的身體生成這個樣子,難道是我自願的嗎?誰想過這種靠著藥才能得到一些自由的生活?我一輩子都在抓毒販,但我常常覺得我跟那些毒蟲沒什麼兩樣。他們用毒品,我則用抑制劑來逃避現實!我覺得你剛剛要我唸那些東西是在暗示我『不夠自制』。但是一個成天處在發情狀態的Alpha喜歡繞著我轉,跟我有什麼關係?我要為了他喜歡我負起責任?我能控制他嗎?你給我一支塗上Alpha用抑制劑的吹箭,讓我給他下藥恐怕還比較實際。」馬丁站起來,丟掉棉花,從外套口袋裡拿出用信封裝的現金丟在小桌上。


湯瑪斯看著馬丁,默默觀望馬丁的怒火。他很熟悉這種憤怒,每一個他的客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憤怒、焦慮、恐懼,決大部分源自於對Omega易感的身體無法自控的無力感。作為人類,湯瑪斯或許能夠同理他們的無力感,然而作為一個走私商跟禁藥製造者,湯瑪斯只能選擇對他們的沮喪視而不見,為他們打更高劑量的抑制劑,偶爾加上一些安眠藥和鎮定劑,讓他的客人們能短暫的從沮喪感中逃離。


「是你之前說的新人嗎?行為很奇怪的那個。」湯瑪斯低聲問。


「嗯。」馬丁點了根菸,讓濃重的煙味遮蔽他身上賀爾蒙的氣味。「放心,我不喜歡他。」


「我很抱歉我的表達方式讓你生氣。但我是真的擔心你。」


「我知道。你當然要擔心我,要不是我們的利益綁在一起,你這家店早就被抄了。」


湯瑪斯拍拍馬丁的肩。「如果他給你添太多麻煩,我還有別的東西可以幫你。但你要讓自己能

撐到我的店。」湯瑪斯從小櫃裡拿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支灰色的自動注射針筒。「立即見效的抑制劑,一次性注射。算你八千元就好。」


馬丁聳聳肩。「我買不起。我沒賺那麼多錢,最近一直來補打藥已經很花錢了。」


「那你只能多加小心。」


「我知道。」馬丁嘆了口氣。「我一都是這麼過過來的。我這次也能度過。」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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