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udbow
Emperor Coffin@F_tL「所以,還在堅持。」
蓄著長髮的樞機單手捧著聖母經典,倚在研究室門口,聽上去是在和他說話,卻沒有抬頭。伊利堤有些疑心,那是個問句,還是單純的陳述──但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因為無論如何,那都只會是一個無庸置疑的事實,絕不因時間及任何原因動搖。
比起這個,向來對他毫無興趣的樞機的突兀搭話,才是件稀奇事情。「帕特。」他打招呼,舌尖淺淺抵住上顎,讓發音中斷出一種輕擊水面般的漣漪味道。
如往常,樞機還是沒有糾正伊利堤擅自的稱呼,他不把這樣的事放在心上,只想迅速把被交代的任務完成。
「是今天?」伊利堤看了看桌曆,起身收拾桌面的筆記,將其放入牛皮信封中。這句話多少摻了點明知故問的意思在,樞機並不懷疑,這名院士將這些還算固定的日子記得比誰都牢。他百無聊賴地嗯一聲,不想和對方廢話,輕飄飄地提醒,或許暗含警告:「我不想將整天的時間都花在這上面。」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伊利堤摸摸鼻子,含著笑意,「我知道,我好了,走吧。」
樞機對這樣柔和的語調總是過敏,他不著痕跡地掃過一眼,仍然被白髮青年敏銳捕捉進眼中。
伊利堤保持微笑。
他們走過聖座幽暗的長廊,走向更深處,一路向下,在一扇厚重的金屬門前停步。
「你真的得停止用手寫交報告了,雖然你的字跡非常優美。」
伊利堤目光在靠牆擺放的櫥櫃上流連,聞言,只是聳聳肩,「手寫是個良好又便利的紀錄方式。」幾乎被紙張淹沒的身影沒好氣地翻白眼,「手寫是個落後又麻煩的紀錄方式,先生,請你離開山洞,學會擁抱科技的美好。」
「說這句話的人研究室位置還在山壁深處呢,安德列院士,你在這裡享受科技嗎?」
「而這又是為了誰?」被稱作安德列的男人發出難以置信的聲音,「你覺得我很喜歡走上半小時只為了曬十分鐘太陽,或者為了找篇該死的文獻來回折返研究室跟圖書館的日子嗎?」
「我懷念光明。」他痛苦地呻吟,「我想念雪山,還有她那永遠美麗的雪景……」戲劇化的詠嘆,安德列一邊敲著鍵盤,嘗試先簡單跑個一次數據比較,「你還離外頭比較近,這真是一點也不公平。」甚至不忘繼續抱怨。
「好吧,我很抱歉。」伊利堤笑了起來,「請原諒我。」他移動到安德列的桌旁,拿起上頭擺放的相框仔細端詳。
「你真喜歡雪。」他說,安德列抽空瞥了他一眼,有些興味,「怎麼,你不喜歡嗎?」
你不信仰女神嗎?或許安德列背後的問題是這個,或許只是他多想了,或許……伊利堤凝視著照片中的雪山,千萬年的孤獨才能製造出如此的風景,龐大的,沉默的,千萬年的時間流淌,千萬年的降雪,千萬年的更迭,撫育這份孤獨。
「不,我敬愛她。」我受惠於源自孤獨的包容。他將相框放回原處,鄭重地道。
「聽著,伊利堤,」安德列讓他坐下,收斂了方才的玩笑態度,「你該停下了。」
伊利堤 · 艾許尼一頓,微笑被嚴酷的冷淡取代,厚重的積雪震動著滑落山澗,在他的耳中激起隆隆的轟鳴,接著是自己空洞的聲音,反覆地被折射,越來越遠,越來越輕,卻揮之不去。
「我拒絕。」
他許久未曾親眼見過那樣明亮到接近刺眼的雪意。伊利堤站在鏡子前,燭火的影子在他的髮間搖晃,妄圖以簡陋的假象召喚過去,那個春天,春天……
慈愛的女性聲音喃喃低喚。
我親愛的鳥兒,我的小知更鳥……
是的,是的……媽媽……一截蒼白的手腕映到他的眼中,嘔吐的慾望在胸口翻滾著,喉嚨發癢,似野獸般的尖牙在啃噬,逼迫他正視本能,疼痛和惱怒幾乎要撕裂他的大腦,伊利堤向前俯身,顫抖著貼上鏡面,閉上眼睛,想像融雪蜿蜒成的溪水沒過鼻尖,直到所有罪孽都在那冰冷之中被洗去。
媽媽。
他吐出的氣息同樣顫抖,灼熱,濛濛的白霧將他的面容盡數遮去,伊利堤在恍神,他設想,倘若陽光終肯照耀,大抵便也就是如這般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