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oke》

　　她被安排在補給隊伍，坐在物資箱上時而摩娑拇指連接處的崎嶇傷疤，時而把玩著酷似玩具的電擊槍——妳知道的，潔娜。我們不能配槍給妳。老友躊躇而難以啟齒的表情依舊映在腦海之中。她不記得自己用了什麼表情回覆，只淡淡說了句沒關係。

　　「帕約爾……」

　　營地入口的騷動讓她微微抬起眼，隨後便看見聚集眾人視線的主角步履蹣跚地走到自己面前。艾賽爾．沙辛裸露的臂膀暴露著蜿蜒的青筋，額頭上的汗水混著風沙讓她的面容狼狽得只能睜上一隻眼。即便累得雙腳微微發顫，她還是佇立在自己面前。甚至將身上已然失去意識的哨兵安全放下時才卸下全身力氣闔眼倒下。

　　「你們都喜歡逞強呢。」

　　卡塔潔娜一個箭步抱住了向前傾倒的艾賽爾。這身影似曾相識，從前那個征戰無數的隊伍裡也充滿了這類型愛勉強自己的哨兵。那時的她會跟文森特一邊抱怨一邊替大家梳理，然後等哨兵們醒來後再賜給每個人一拳收作小費保持工作後的身心健康。

　　但只有羅溫醒來時，卡塔潔娜會碎念幾句後再把查理從圖景裡放出來咬人。羅溫笑著，整齊的兩排皓齒和舌尖似開心果彈了開來，眉頭蹙得用力更笑彎了腰。但現在的卡塔潔娜無從得知當時那笑聲伴隨了什麼。曾經的美好回憶成了一齣戛然而止的默劇。他們沒機會謝幕，更無從獻花。

　　＊

　　處理完那位她壓根不知道叫什麼名字的男哨兵後，卡塔潔娜將雙手穿過艾賽爾的腋窩將人翻向正面讓她背對自己。她坐在地上摟著失去意識的艾賽爾，接著將粗壯的右前臂和肱二頭肌繞過對方的頸脖，左手再輕輕扣上。看似溫柔抱擁卻充滿壓迫窒息的前兆。那是上過戰場的嚮導梳理時的基本姿勢。以絞技緊貼對方，即便哨兵在梳理過程中失控，他們仍能取得先機壓迫頸動脈讓其昏迷——

　　說起來，在平均九秒可以讓人失去意識的實驗裡。卡塔潔娜的最好成績是四秒四五，比S級嚮導的文森特快了零點五秒。她又一邊想著這些不傷大雅小事，一邊將精神觸手伸出。怎麼這些小事就記得那麼清楚，羅溫的聲音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努了努嘴，文森特說她有時候還會脫口而出的問：羅溫是誰？

　　「唔、」

　　懷中的人觸電般震了一下。卡塔潔娜的梳理經驗多得能從甦醒時的第一回呼吸判斷對方狀態——她反射性地將手臂往自己的方向拉緊，但奮力掙扎卻沒有如預期出現。她趕緊鬆開臂膀，微微挑起眉間任幾聲囁嚅收進耳中。

　　「帕約爾……」

　　「早安，跟依萊恩一樣愛逞強的沙辛小姐。」

　　是她判斷錯誤嗎？還是太久沒幫人梳理失了手感？但在觸及時的確感受到懷中哨兵的出了細微的緊迫反應——軍人的梳理的確因為講求效率而說不上舒適，但卡塔潔娜不認為自己的梳理會差到這種地步——就算她已經休息超過五年。

　　「早安……？呃、妳替人梳理的姿勢還真是超出預期的特殊……」

　　先不論對方口中吐出令人懷念的名諱，繞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還有高跪在自己身後的優勢位讓她搞懂了什麼又好像沒搞懂什麼。我們是同隊的吧？艾賽爾眨了眨眼，又因為數量繁多的精神觸手閉上了嘴。她的精神狀態似一塊不規則又充滿坑洞的冷凍奶油，卡塔潔娜伸出的精神觸手宛如一把燒得發紅的餐刀，刀起刀落，在陣陣白煙中毫無猶豫地迅速將她切齊整平。依萊恩也是被這樣梳理的嗎？艾賽爾在卡塔潔娜鬆開抱擁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能重新吸到自由的空氣真好。

　　「如果妳去給文森特梳理的話他也是會這樣幫妳喔。」

　　卡塔潔娜將手掌貼上艾賽爾的背部，「……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嗎？」

　　不知道是出自於禮貌——還是為了釐清方才的違和感。卡塔潔娜看著對方強而有力的背影，好像想起了什麼卻又轉瞬即逝。

　　「沒有，謝啦。」

　　她看著艾賽爾拍拍身上的黃沙，隨後轉過身向自己伸手。卡塔潔娜相信對方的臂力毫無疑問的能輕鬆將七十多公斤的她拉起。但她沒有搭上，只用了沒打鋼釘的那隻腳支起身子站了起來，然後輕輕拍了一下艾賽爾懸在那兒的手掌。

　　「妳知道如果是以前的話我還會往妳肚子揍一拳。」

　　「什麼？」

　　「妳去問文森特就知道了。」

　　兩人並肩往主帳篷走去。夜幕低垂，卡塔潔娜微微勾起嘴角，記起了那些士兵們此起彼落的哀號聲，還有笑聲。

　　或許還包含羅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