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R》
羅西塔夢到自己在墜落,她可能站在一座橋,或者一棟高樓上,畢竟她曾於任務中從一座鐘塔落下,對於這樣的情景並不是特別陌生,差別只在那次任務的尾聲她用搆著的鐵鍊在墜地前搶先勒斷了那個血族的脖子,而在夢境中,她就只是保持墜落,永無止境。
「生命應該要是自由的。」
她聽見一道歎息落在風中,和自己同樣遲遲觸碰不到地面,她抬起頭,看見天空是倒錯的雪地,雪往上墜落,而她往下,於是羅西塔忽然明白了這場墜落永遠不會到頭,而她能做的事只剩一件,因此她向那唯一的聲音開口問道——
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仍完好地坐在火車上,尚未得到解答的暈沉感在腦袋內迴盪,僅僅是抬頭,那股夢中的失重感又彷彿捲土重來,放任自己在暗紅帶絨的柔軟座椅上多倦怠幾秒,她支起半陷落於那份柔軟的身軀,與扶手旁一雙又大又圓的眼睛對上。目測大約九歲上下的男孩眨眨眼睛,看上去有些不安,扭扭捏捏地開口:「……妳還好嗎?」
她猜想自己似乎在旁人眼中臉色欠佳,可能是睡眠不足所致,也可能來自前幾日記憶已不自然模糊的任務,羅西塔出神地想著:為什麼呢,總是有些任務彷彿在完成當下就已經被拋入碎紙機。
回過神來,她僵硬地微笑了一下,從背包中拿出兩顆糖果,遞給仍然一臉擔憂地站在座椅扶手旁的男孩,試著讓自己看上去和藹一些,「你的父母呢?」
「學校不知道為什麼放了一週的假,我正要回家。」
男孩奶聲奶氣地回答,又多提醒一句車掌能提供旅客需要的藥品,隨後才回到隔了三排的位置上坐好,看上去已經習慣了住宿生活中自己搭火車回家的行程。
這是學校放假的日子嗎?羅西塔不確定,她沒有進入過正規的學校,所有的教學環節都是由路希汀斯坦樞機一手包辦,偶爾波莫拉女士會加以確認或更改成更符合她的美學的形式,換言之,羅西塔在貝施科涅茨得到的義務教育學歷多少有些灌水意思存在。
送走小小的乘客後,羅西塔重新看向窗外雪景,她在這片雪原上執行過為數眾多的任務,但每一次她獨自搭乘火車前往目的地時,都還是忍不住緊盯著外頭,羅西塔想,自己可能期盼著在這片雪原上看到狼群在奔跑。
西嶺山谷地的火車站坐落在城鎮中心,報告上登記的地點則在靠近山地的郊外,羅西塔不得不提早下了計程車,改由步行的方式穿過那片橫跨山腳的樹林,在頭頂的樹蔭逐漸顯得稀疏時,她看了下手機,發現花費在林中的時間比預計還要久,已經超過預計抵達時間二十分鐘才抵達臨時做為偵查用基地的山小屋,門口兩名員警正和第一發現人談話,在看到從樹林中走出來的女性時,疑懼凝結在臉孔上,她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將那把防止林間樹梢落雪的黑傘收起,讓自己完整地曝曬在陽光下,那兩名看上去坐立難安的警衛這才鬆出一口氣,稍微安下心來,舉起手向她行禮致意。
「兩天前的事。」員警將資料交到羅西塔手上,在照片和紀錄中夾有一張手寫的紙條,她看了一眼,上頭有著樞秘院的落款,她知道這是張什麼樣的許可,於是拿出打火機,在刻意別過頭的員警前方燃起火苗,讓那張紙條歸於寂靜。
羅西塔面前的獵戶看上去還相當年輕,眼底有著一絲驚慌,他並不習慣這樣的問話場面,更對方才那顯而易見有些異常的燃燒資料的舉動不知所措,他急促地開口,問道:「我能回去了吧?我已經是第二次過來這裡了,該指路的區域跟當天看見的我都已經告訴你們了,聖母在上,我說的絕沒有半句假話……」
「聖母會護佑這片土地上的所有子民。」年輕的執行官從資料中抬起頭,打斷他的陳述,「──除了異端與野獸。」
獵戶在那雙眼中讀到令人不安的火焰,那令他想起人們口耳相傳中夜間在墓園出現的無溫度的鬼火,他往後縮去,想離眼前的年輕女性能多遠就多遠,最好不用再見到那彷彿剝離所有人類應有情感的面孔。
「你似乎不是第一次看到那些足跡,是不是?」
雖然以詢問的形式開口,但執行官看上去並沒有要接受任何辯解,僅僅是下達審判。
「不是那樣的,我……」
「我們有不只一名目擊者。」她翻閱著手上的檔案夾,語氣平緩且毫無起伏,「而其中一人指認了你,他說,那裏並不是獵戶行動的區域,而你已經連續幾日都於清晨在那塊區域徘徊。」
獵戶在恐懼中想起那委任自己到這一帶尋找可疑蹤跡的男子,他起初以為是野豬,或者可能是才從冬眠中醒來不久的熊,那是很大一筆錢,足以頂他在狩獵旺季時的兩個月收入。
「現在,回答所有問題。」
無關憤怒、失望、或者一切所能想像到會在人類面上出現的情感,執行官開口,斗篷底下閃過一抹冷光。
「你在找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