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B文透

庭院裡的大樹為人們提供涼爽的遮蔭，樹上蟬聲喧囂，譜出屬於夏日的奏鳴曲，樹下則有個小小身影正在挖土。

「……要好好鬆土，才能幫種子蓋上軟軟的棉被喔。」從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年幼的孩子有些恍惚，來者藉著樹蔭掩去身形，記憶中的語調像是隔著水幕一般，模糊不清。他動作不停，很快便用小鏟子掘出一個淺坑，正當他左右顧盼的時候，纖長的手伸了過來，張開的掌心裡是幾顆種子。

他接過種子，向身後的人道謝，一本正經的樣子讓對方不禁失笑。微風吹來，樹影搖動，沙沙作響的樹葉將對方的笑聲盡數吞噬，當蟬鳴重新佔領庭院，對方已經收斂聲音，專注地看著他繼續下一步。

孩子對於無法聽清對方的嗓音，不免感到有些遺憾，但他仍盡責地將種子置於坑內，接著撒上土壤，再用鏟子拍平地面，為種子們澆水後，便大功告成。

他揚起一抹羞澀的微笑，轉頭想跟為他保管種子的人炫耀，卻發現來者的面容被日光渲染，早已無法辨識，頭上傳來的輕柔觸感讓孩子十分眷戀，不過就在他想要觸碰對方的時候，四周漸漸暗了下去，連同縈繞在身旁的香水味，都一同化為虛無。

*

W在睜眼之前，首先感覺到的是床邊凹陷的弧度。

床邊有人，是誰？他抱緊懷裡的娃娃，想起方才嗅到的味道，正想吸鼻子確認是不是記憶中的香味時，卻發現自己的鼻子堵住了，嘴裡吐出的氣息也燙得不正常。

「你發燒了。」與聲音一起出現的是額頭上冰涼的毛巾，W睜開眼睛，發現是晚歸的監護人。A將他的手臂塞進被窩，替他掖好被子後，兩人便陷入沉默。

W不知道A在想些什麼，望著天花板發呆，而A則是盯著他晶瑩的淚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問他今天做了什麼——雖然他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但萬一挑起他的傷心事，可是件罪大惡極的事。

「我剛剛……做了一個夢。」「你要吃點東西嗎？」兩人的聲音同時打破凝滯的氛圍，若是外人在場，肯定會為他們的默契讚嘆不已，但對他們來說，卻是一場「誰先說」的頭腦風暴的開端。

彼此都抓不準開口的時機，一時之間氣氛再次僵持下來。

A望著孩子斟酌開口時機的模樣，他清清喉嚨，將W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率先出聲，「我還沒吃晚飯，剛好打算煮點清淡的粥，我們邊吃邊聊，可以嗎？」

W摸摸空空如也的肚子，點頭答應了對方的邀約。

*

配著清粥小菜，W向A說起他的夢。孩子的聲音有些沙啞，但A並未阻止對方傾訴，只有在對方咳嗽時，恰到好處地遞上一張面紙。

自從W與他開始共感之後，他便能夠藉由那些記憶，迅速構築出對方所描述的夢境。跟隨孩子的言語，A彷彿跟著回到某年盛夏，體驗親子相伴的美好時光——可惜時間短暫，孩子連對方的臉都沒能回憶起來，就被迫回到現實。

或許是因為那場虛幻而美麗的夢，即便他什麼都不記得，身體也會自動為他流淚。

不知不覺間，桌上的食物被兩人清空，因為發燒及講故事耗費許多能量，W的眼皮逐漸沉重，卻因為A還沒離開，執拗地重複闔上再張開的動作。A看著強撐著精神的孩子，嘆了一口氣，坐在床沿為他蓋好被子，並在對方想伸手揪住他的衣服時，用平緩的節奏輕拍被子，嘴裡還哼起不知從何處學來的音調。

W在這樣的安撫下，昏昏欲睡，但在他陷入夢鄉前，他抱緊玩偶，堅持著把自己一閃而過的想法說了出來，「明天……可以一起在院子種東西嗎？」

「可以。」A沒錯過對方像是囈語般說出的詢問，對孩子的期待迅速給予回應。

在收到肯定的回覆後，W舒展眉頭，沒多久便安心睡去。

A為他再次量測體溫，驚訝地發現體溫已經降了下來，雖然還有些低燒，不過睡一覺就能解決。

……這大概就是執念帶來的效果也說不定。

他一邊想著，一邊收拾餐具，最後端著碗盤退出房間，留下一室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