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No.06】

【CASE No.06】

褐色醫療皮箱

  她不喜歡秋季的尾巴。

  那是豐饒與衰敗的交界,寂靜之前的希望如此耀眼又脆弱,日照時間縮短讓理性與本能在這個時節的距離只剩一步之遙,而因恐懼盲目者通往奶與蜜之地的最快捷近即為瘋狂。

  「醫生馬車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走吧。」

  渡鴉最後將長劍繫於腰帶上。

  她們離開克勒門斯那天天氣陰沈、冷冽的秋風在腳邊旋轉,N清點工人搬上馬車上的麵粉、肉乾與醃菜,很顯然對解決糧食危機而言這些遠遠不足,但已經是她短時間內能調動的最大數量了。

  出發前她難得拜訪旅行商人才會找上的馬車隊負責人,這些護衛兼車伕所需的費用幾乎可以再買一輛馬車的貨品,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這一定不是一趟平靜的旅行。

  「醫生,前面的橋樑坍塌了。」

  她跟著車伕一起上前查看,那座必定經過的木橋大半都消失在河川中,N皺起眉說:「馬車沒辦法直接過去嗎?」

  「恐怕不行,雖然不深但河川底的石頭很多,加上貨物的重量,馬車很容易卡進去,我們也搬不動,要來回背東西過河會很危險。」名叫麥克的車伕搖搖頭,他拿出地圖、靠在木橋的橋墩上。「我們在這裡——如果返回,從這裡穿過樹林,第三天中午應該可以到迪爾泰,下山前就可以到您要去的村莊。」

  「附近只有這條路嗎?」

  「是,其他路線會更遙遠。」他不多話的雇主沈默了一下,不久後才點點頭。

  「我知道了,那快走吧。」

  「是。」看著對方沒有什麼多餘的反應,麥可捲起地圖走回另一位同伴身邊,開始幫忙清除路上阻礙馬車迴轉的東西。

  「我們從森林走嗎?」

  「是,醫生同意了。」

  「這麼好說話還真少見。」

  「是啊,不過協會醫生雇用我們真的很奇怪。」

  「不會嫌東嫌西、不用幫忙把屎把尿,出錢又大方,要我選我還比較喜歡這樣的雇主。」約翰跳下車安撫馬匹,並用下巴對還站在斷橋旁的渡鴉點了點。「我想他以前可能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吧?那把劍和那把弓都不是什麼便宜的東西,施奈貝爾協會不論出身,什麼人都有。」

  「隨便啦。」

  第三天清晨他們抵達樹林入口,早餐是乾糧配著有些冷掉的藥草茶,簡單卻又不單調,約翰兩手拉著韁繩小心不要偏離樹林小徑的中心,並試圖用眼角餘光檢視旁邊正在四處張望的少年醫生,那把弓正放在他的腿上。

  「醫生您好像很緊張?要不要去車箱裡休息?」

  「我沒事,快走。」

  「是。」

  當他正要將注意力放回道路上,渡鴉猛地起身又蹲下,伴隨遠處傳來粗啞地慘叫,一支箭偏移軌道射在馬匹腳邊嚇得牠高聲尖叫並拔足狂奔,約翰用力抓緊韁繩,他身邊的醫生則架起下一支箭,往樹叢裡的另一個黑影射去。

  「約翰!!馬車穩一點!!」

  「我在試了,他馬的!!」

  「前面也有人,準備跳車!!!」

  N射出最後一箭,然後往車伕的方向撲去,好在地上厚厚堆積的落葉減少了部分衝擊,兩人一起摔滾到好幾哩外,而無法停下腳步的馬匹發出慘叫連同馬車車廂一起翻覆到前方空地上。

  抱著頭滾果然是對的,衣服裡的皮甲多少阻擋了傷害,大概有些輕地方微骨折,但目前應該不造成影響。N掙扎著站起來,兩位車伕早已抽出隨身的武器與來人對峙。

  對方人數並沒有預想得多,身材瘦弱、武器不精良,但求生的慾望在他們眼中燃燒,N抽出長劍向衝過來的敵人批砍,趁對方痛苦大叫時抓著劍刃往前突刺,鮮紅的血液在半空畫出線,她沒有時間欣賞只是旋轉武器,用笨重的握把往下一個敵人腦袋砸去。

  這場小衝突持續的時間並不長,主要歸功於多年經驗的保鑣與敵人的飲養不良,當她回神過來才發現自己因為喊叫而聲音沙啞,長劍劍刃正滴著血,身上也濺上一些。

  「醫生,您沒事吧?」

  「沒事。」N對小跑過來的約翰搖搖頭說。「應該稍微包紮一下就可以了。」

  「婊子養的混帳!!」麥克拖著倖存者的頭髮將他丟在的地上,腳狠狠得踩著他的背。「該死的盜賊,等著被吊死在廣場上吧!!」

  「該死的是你們這些貴族!!貪婪的豬玀!!下地獄都下地獄去!!」男人的聲音因為臉埋在土裡而聽起還含糊,但N仍然抓到他話裡的重點,她從衣領裡掏出用銀鍊穿起掛在脖子上的協會徽章,蹲到男人旁邊。

  「我們不是貴族。」她平靜地說。「我是施奈爾協會的醫生,來派遣物資到迪爾泰的,你現在明白你們做了什麼嗎?

  他突然有種窒息的感覺,不是因為長久的飢餓、也不是因為打鬥造成的傷口,灰藍色的眼瞳是如此鋒利,像是被未知恐怖的野獸看著,接著他感到脖子後被重擊,黑暗籠罩視野裡所有地方。

  「去看看馬車怎麼了吧。」N站起來對兩位車夫說。

  「醫生,這個人——」

  「綁好,丟著不要管他。」

  「是。」約翰與麥可對看一眼,馬上分頭行動。

  他們謹慎的觀察四周、砍斷大樹間為了絆倒馬車特意綁起的繩索後才踏進前方空地的範圍,幸運地,看來剛剛倒在地上的那些已經是所有參與埋伏的人,N走到因為腳扭曲成怪異形狀而痛苦呻吟的馬匹邊,她抽出一支匕首。

  「沒事了,謝謝你,你可以休息了,對不起。」

  很快牠就安詳地闔上眼。

  「醫生,現在怎麼辦?」

  「這裡離迪爾泰還有多遠?」

  「走路的話大概日落前可以到第一個村子,但您要去的目的地就⋯⋯」

  「那個村莊有教會嗎?」

  「有。我們也有一個小中繼站在那裡。」

  「那就去那裡吧。」N看了眼剩餘的物資說。「每個人拿一點,應該可以在那裡的換到一些東西和借宿,只要有可以搭的車我們就回克勒門斯。」

  「欸?⋯⋯好的,我們知道了。」

  她很高興自己並不是那麼虔誠。

  因為這樣,就不用因為自己並不仁慈而需要向誰懺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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