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No.03】

　　「好了！」她剪掉多餘的線頭，將銀針插回針插，Ｎ跳下高腳椅、走向坐在軟沙發中的老人。「這一批最後一個了，安東尼神父這個就給你怎麼樣，你喜歡迷迭香吧？」

　　「快去把東西收好，你們的馬車隨時都會停在門口！」老神父看著塞進他手中的除蟲包皺眉說。「真是的，昨天晚上就要——」

　　「我現在馬上去找艾蜜莉。」

　　「妳們不是出門玩！！」

　　「是是是，老爺爺。」

 ☩

　　木製車輪滾過泥濘的鄉間小道，Ｎ將一旁成捆的細紗網和裝滿藥材的竹籃又往馬車裡推了一點，以免濺起的泥水汙染重要的醫療用品。

　　大概無意間透露主的安排，在又一個埋首於書庫文獻直到天空泛白的清晨，她正頭昏腦脹地準備將臉埋進燕麥粥時，迪爾泰陸續傳來與天氣差不多壞的消息：「居民們終日感到寒冷、眼睛紅腫與頭痛欲裂。」

　　「願各位不被夏日的惡魔拜訪，阿們。」那天安東尼神父用一聲輕哼結束早餐禱告。

　　「艾蜜莉，我們到了。」Ｎ伸手搖醒靠著馬車車壁休息的修女，接著順手戴上渡鴉的面孔。「來吧。」

　　藉由王城教會的名聲，與光亮潔淨的協會徽章——又或是臉色不善的區域教會修女終於認清自己的無能為力——她們在兩位年輕人的陌生人說明完指派的任務就點頭聽從指揮，與村民一起在村莊內盡力找尋需要的物品和資源。

　　艾草、薄荷與迷迭香混雜的濃煙燻過每寸吸滿雨水的土地，所到之處皆可見飛蟲鼠蛇驚慌逃竄，要不是事先告知過周邊其他村落，濃密的煙霧可能還會被誤認為求救的狼煙吧。Ｎ來回晃著手上的藥草束，灰藍色視線沿著村落簡陋的土牆邊緣移動，一家接著下一家，有時轉過街角她會指堆積在路邊的花盆與陶罐，總會有人接手將它們清乾淨。

　　「退熱的湯藥好了，這幾碗請幫我端過去。」

　　從教堂開始到教堂結束，Ｎ將藥草束剩餘的枝枒丟進角落的火盆，她撥開教堂大廳裡分隔病患的細紗網簾幔、流暢接過艾蜜莉手上的湯勺：「煮藥換我來吧，你去看晚餐準備的情況。」

　　「好的。」艾蜜莉點點頭，她的聲音因為圍著口鼻的布巾而有些模糊。

　　修道院與協會資料庫都沒有可以直接對應這種夏日怪病的藥材配方，但保持病人的基本健康有時即是完成一半的療程，鄉村平日少見的肉食加上當地盛產的雞蛋地蔬菜與牛奶一起燉煮成簡單又完善的一餐，臨時被換來幫忙的婦人們接續端起碗盤小心送到病人身邊。

　　「明天還要繼續燒艾草，到雨季結束前都要仔細清理街道。」Ｎ趁著病人用餐時間把草藥膏塗到他們手腳上的紅包止癢，邊對一旁的修女長說。「每天都要定時塗藥，別讓他們抓破皮，不然又會有其他症狀上身。」

　　「知道了。」中年修女有著一副不親切的面孔，她大概是看在協會的面上才願意出借教堂大廳當作病人集中地，同時無法壓抑的不耐隨著字句越出她的齒間。「醫生，有時有些方法雖然激烈但確實有效。」

　　「修女，我記得我五分鐘前說過了，這裡剩下的病患還不到需要放血治療的程度。」Ｎ沒有抬頭回應說。「既然現在由我接手醫治工作，請您們依照我的指示去做。」

　　「您應該也清楚，我們並非與克勒門斯的教會有相同的人力可以隨時照料這些人，我相信主總有祂的想法——」

　　「您的意思只是——」

　　「我們會待到這個星期結束，這段時間請您不用擔心，我們一定會全力協助您們。」艾蜜莉事實插話進來，她溫和的話語與表情，讓修女長後退一步。「運送食材的商隊正在趕來的路上，我們離開時藥材配方會留下來，已經紓緩症狀的居民也可以回家療養。」

　　「修女，我們深知您所擔憂的問題與心急，我也相信主對於您們這幾日無私的貢獻都看在眼裡，祂的福音也因此不斷。」

　　「⋯⋯是，當然了。」修女長深呼吸了幾口氣後點點頭，她在年輕修女臉上逗留一陣，又往協會醫生的方向瞪了一眼，才因為其他人的呼喚轉身離開。

　　「先吃點晚餐吧Ｎ，你今天開始巡村後有喝水嗎？」艾蜜莉拍拍Ｎ的肩膀，看她脫下悶熱的渡鴉面具，再用乾淨的亞麻布沾取肥皂擦洗過臉龐與雙手。

　　「有，妳別擔心。」Ｎ與她一起拿起快要涼掉的晚餐，她們找了個少人的位置坐下，隨意地用湯匙翻了幾下快要結塊的濃湯表面後，小聲地「嘖！」了一聲。

　　「怎麼了？」

　　「那個修女長對醫療行為還真感興趣。」金髮的醫者輕輕用木湯匙敲著木碗邊緣。「如果我不是協會醫生，那個修女長大概會二話不說就直接要我們帶著病人滾出這裡。」

　　「⋯⋯確實有這樣的可能。」艾蜜莉無法反駁地苦笑說。「但這也好像不能怪她們⋯⋯這裡畢竟沒有克勒門斯那麼繁榮⋯⋯」

　　「不，我並不是要她們無節制有善心，那種事我也做不到，重點也不是那個⋯⋯」Ｎ微微地嘆口氣將涼掉的食物放進嘴裡。「只是⋯⋯就是覺得，多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我一個人應該做不來，謝謝你在這裡艾蜜莉。」

　　「喔，那下次我應該可以當你的助手了吧？」

　　「好吧，我會跟安東尼神父申請一下，妳別表現得太開心，他會覺得妳是要出門玩。」

　　「我知道，那就拜託你啦。」灰綠色眼睛彎出好看的弧度，她也吃了幾口晚餐，視線掃過大廳中的病患。「上半夜的守夜和巡邏我來吧，你先去多休息，我的醫生。」

　　「謝謝你，艾蜜莉。」

　　當月亮開始爬上天頂，休息時間也宣告結束，Ｎ將一支蠟燭點燃放進燈裡，看著她的助手踏出步伐後轉身走進臨時的休息室，等待夜幕更加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