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SE No.02】

　　石板路在視線最遠處開始扭曲，Ｎ將幾條亞麻布巾丟進水桶中，剛打上來的井水沁涼的簡直不像屬於現實世界的產物，她將一條擰乾的布巾掛在脖子後，另一條遞給灰綠色眼睛的修女。

　　「艾蜜莉，你去換件輕便的裙子吧，神不會在意的。」她擔憂地看著修女被曬紅的臉龐，將一片稍早在育幼院庭院撿到的廢棄樹皮當成扇子扇。「我們沒辦法再少人了。」

　　「這已經是最涼的那一件了。」愛蜜莉露出招牌帶著酒窩的笑容，她又灌了一杯水說。「我還好，不用擔心。」

　　「好吧，大家的狀況怎麼了？」

　　「院長看起來還是不太好，又多了幾個孩子開始有症狀了。」

　　「我知道了，馬上來。」

　　侵襲克勒門斯的灼熱海浪一波接著一波拍打城市的大街小巷，在孤兒院院長倒下的那天，原本還在街上支援同事的Ｎ被哭喪著臉的艾蜜莉叫了回來。

　　「醫生，冰不夠了！」

　　「派人回去地窖搬一些。另外再拿薄荷過來，藥材準備室那邊應該還有幾袋！」

　　「醫生，防水布和木桿來了！」

　　「放在食堂外的空地，請修士們在那邊搭起棚子，把孩子們抱到那邊，我馬上過去。」她攪拌著面前鍋裡的淡鹽水邊指揮身旁來去的眾人，稍嚐了幾口後，舀了一杯遞給坐在一旁的孤兒院院長。「院長請慢慢喝下去。」

　　「謝謝，醫生⋯⋯」院長臉色慘白地接過那杯淡鹽水說，Ｎ拿著樹皮扇子對著她持續煽動。「我聽見外面的人說這是天譴⋯⋯但這些孩子是無辜的⋯⋯」

　　「不要多想，只是天氣太熱了而已。」她用著平靜的語氣回應。「謠言和恐慌才是惡魔的工具，別自己嚇自己。」

　　「是⋯⋯」

　　「您要先穩定下來，那些孩子還需要您。」

　　「好的，醫生。」

　　她鼓勵地拍拍院長無力垂下的肩膀，用一條濕亞麻布擦過她的臉頰、脖頸與手臂，又重新將布巾沾水掛在她脖子上後，Ｎ喚來附近的修女接替注意這區的其他病人，便帶著那鍋淡鹽水快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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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那天傍晚一雙雙忙亂的腳步才跟著隱藏到山後的烈日緩下，修士們整理了幾張長桌，搬到外頭的遮陽棚下當起孩子們臨時睡床；修女們則掛起一張張細密的紗帳阻隔夜幕低垂後出現的小蟲。Ｎ拿著驅蟲的香包巡視邊點燃各個棚子角落的藥草香爐，艾蜜莉在中途跟了上來。

　　「辛苦了。」Ｎ從腰帶上解下一個綁著褐色皮繩的香包放到好友手中。「你之前要的月桂。」

　　「謝謝！」艾蜜莉用臉頰蹭了香包兩下，接著將它掛到腰上。「還真是⋯⋯太累了。」

　　「是啊，不過還好都在可以控制的狀況內。」

　　「是因為你在，你處理地很快又熟練。」艾蜜莉哼著小調說。「那些淡鹽水真厲害，以前跟伊莎貝爾一起旅行的時候有碰過嗎？」

　　「那個其實是從我母親那邊學到的。」Ｎ難得用著有些懷念的語氣說。「我記得以前，父親和哥哥他們夏天出門回來不舒服的話，媽媽都會這樣做。」

　　「你有哥哥？」

　　「很久以前。」Ｎ在孤兒院正門停下腳步，邊說邊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這些棚子先不要撤掉，明天再準備多一些水和藥草來。」

　　「好。」艾蜜莉沒有繼續追問，她也跟著坐下，並將手上的小香爐放到兩人中間，兩人望著逐漸變成紫色的天空一起呼了口氣：「希望可以快點下雨。」

　　「但如果下太大雨⋯⋯大概又會有另一種問題。」

　　「喔⋯⋯天啊⋯⋯」

　　「你可不能埋怨祂。」

　　「我才沒有在埋怨，而且祂會原諒我。」艾蜜莉輕哼了幾聲說。「真想去安索格的海邊，這時候的海鮮很好吃。」

　　「你去過？」Ｎ挑起眉。

　　「很久以前。」

　　「伊莎貝爾第一次帶我去的時候，確實也是這樣的夏天。」對於年輕修女用同一句話回應，Ｎ忍不住輕聲笑出來。記憶裡安索格的船隻來去不息，她學著老修女放肆地丟掉鞋襪站在沙灘邊緣，帶著苦鹹味的成群藍山雀隨著強風盤旋上升、翻轉、俯衝，往她們的腳邊吐出成堆的珍珠，在指尖觸碰前隱身回液態琉璃中。「你覺得我們要去，讓伊莎貝爾去說服安東尼神父的成功率有多少？」

　　「好問題，確實有難度，但我覺得成功率應該不低。」

　　她們有默契地一起大笑出來，夏日的蟲鳴如遙遠的浪濤聲，隨著漸起的微風灌滿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