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eak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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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軍賢睡著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過去的,明明幾分鐘前他還在火堆旁等著同伴們歸來、還撿了樹枝在沙地上寫著電磁筆記打發時間,再次睜開眼時他卻已經不在火堆旁邊。

  他試著大喊那三人的名字,空蕩的迷霧裡卻無人回應。腳邊的物理學筆記不見了,表示他不在原地,可是撿到的斧頭也還在腳邊,他開始懷疑起這是不是電影情節之一。如果是的話,那他肯定是即將面臨首殺的可憐龍套,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還是在森林邊緣,但除了樹林的陰影以外他什麼都沒看到。陰影裡的磨擦聲令人頭皮發麻,明知沒有東西在那裡,白軍賢偶爾還是會轉頭看向發出窸窣聲的角落,然後什麼都沒看見。


  寢室裡的壁虎還比較可愛,至少看得到。


  想起壁虎,他又想到室友了。今天不知道是來到這裡的第幾天,沒有太陽實在很難推算時間。他開始自己的缺曠課,如果自己被當成失蹤,那校方會報警給他爸媽嗎?

  他真的不想再應付爸媽了,唉。

  

  *

  

  放棄沿著那條不知道通往哪裡的道路向前行,白軍賢扛著斧頭,選擇走進森林。他砍著樹與藤一直走,走得很慢。童軍課沒有好好上的結果就是不知道該如何野外求生,會選擇往樹林走也不過是因為相信直覺而不是什麼專業知識,他總覺得附近有水源。

  火堆沒有了,爆米花吃完了,他連自己現在在哪裡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他應該往哪裡去,但無論向哪裡探索都好過在原地坐以待斃。好不容易找到的夥伴就這麼消失了,他得保證自己可以活下去,最好可以再碰到他們一次,自己就這麼不見了,那些人會擔心的吧。


  會的吧?

  

  白軍賢沒有概念自己走了多遠,累了就在林子裡睡覺,餓了就摘樹上的果子吃,他自己都覺得沒被毒死算他命大。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穿過森林,看見了河流。而河流旁有人紮營,裡頭有男有女,有人說中文、有人說英文、還有一些他不認識的語言,這些人似乎都是在電影放映後被帶進來的受害者。

  「幹,終於碰上活人了。」衣服早就被長途跋涉搞得髒亂不堪,頭髮也好久沒有打理了。白軍賢抓抓腦袋,一邊想著自己現在可能不如一個流浪漢,一邊走向那些陌生人。

  「不好意思⋯⋯」他搭上了一個亞洲人,黃種人的面孔總是比較令人放心,而且要是可以說中文就更好了。雖然最後發現那是個說英文的華僑,白軍賢也還是和對方成了朋友,並成功加入了這個營地。

  在這個營地度過了一段時間,白軍賢很快的和大部分人混了個臉熟。或許是在不見天日的地方待得太久,每個人看起來都有點陰鬱。

  這樣的日子不能過太久,他們遲早得想辦法離開。白軍賢知道這件事,也知道這些陌生人雖然待在同一個營地,但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友善。有些人看起來就像幫派份子,或是更危險的東西。

  作為一個普通的大學生,他盡量不靠近那些人。白軍賢本來認為自己最一開始認識的那個華僑是好人,可他某次自熟睡裡醒來,正巧看見他把某個可憐孩子的腦袋壓在水裡,聽上去只因為那個膽小的孩子不願意出去探索。


  好吧,那句話怎麼說的?人不可貌相。


  每回入睡前他都會在地上寫一個字,英文、中文、或是塗鴉。醒來後還看得見地上的一切會使他安心,那莫名其妙消失的事件再也沒發生過,但他也一直沒有再見過那三個人。

  「⋯⋯不會掛了吧。」第七次醒來,白軍賢抱著膝蓋自言自語。好幾天沒有正常吃飯,也沒有健身,他總覺得現在的自己像個麻糬,又軟又油。但比起肌肉量,他更擔心別的事情,起碼他們看起來像好人。他不把這個營地的人視作同伴了,但那三個人勉強還算,起碼短暫的相遇裡他們沒有表現出險惡的一面。


  在分離前那股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像是驗證了白軍賢的預感一樣,不遠處在這時傳來了騷動。因為緊張而加快的英文句子從某個白人嘴裡灑出來,像開關壞掉的水龍頭。那個白人說營地裡有人不見了,而且是很多人,那些人住的帳篷塌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

  電影可能在推進。

  營地被恐慌籠罩,人們臉上的陰霾更深了一些。有些人動身要去找失蹤的那些人、有些人一動也不動,對失蹤一詞置若罔聞。

  白軍賢移動了,卻不是往大家都去的那個方向。有些似乎早就待不下去的人跟著他走,問他是不是知道什麼、是不是想趁亂逃跑,他卻對他們的問話一個字也不答。

  這裡沒有他的夥伴,他不需要為了那些人冒險犯難,大概也不需要交朋友了吧。他在起身前折斷樹枝,悄悄的在地上劃下第八個字。


  Breaka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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