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ust×April】 All you zombies

　　房子裡少了兩個人生活的痕跡，變安靜了，變舊了，變得死氣沈沈了。

　　April不一定喜歡這個用詞，但死亡橫亙時間跟空間，這麼冷不防地站在面前提醒他——August已經死了。

　　卯木千景舊時居住的房子沒有被組織回收，在母國還有一些任務需要執行，安全屋的存在是有必要性的。

　　只是每每獨身一人回到那屋子時，家具蒙上的灰塵總讓他皺起眉頭，即便上一次離開時會鋪上透黑色的塑膠防塵布，但任務期間還多一份打掃的工還是有些吃不消。

　　三人居住的房子，只剩下自己會回來了，卯木不希望御影密再踏入這個空間，在December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密就毋需再承擔這些。

　　透黑色的防塵布就像出席葬禮時身穿的服裝，彷彿April始終在服一個不會結束的喪。

　　但防塵布可以封鎖住過往的回憶，April寧願多疲倦一些，只要回到屋子裡，就會把所有家具恢復成三個人一起生活的樣子，在空蕩的長桌上，擺上自己跟August的餐具——December要吃飯的話，自己去拿。

　　房間裡燈光早就暗下，沒有人生活的痕跡，使得空氣都凝結在地板的底部，緩緩地、黏稠地、執拗地不肯流動。

　　任務內容耗費了太多精神，April橫躺在沙發上，以手臂捂著眼睛，意識恍惚，下一秒他就聽見了朝自己靠近的腳步聲。

　　身體的反射動作讓April想要起身，但四肢卻像被釘在原地一樣，他感覺到心臟彷彿沉到臟器的最下方，被限制行動的話，要用怎樣的好方法逃脫而受到最小的傷害？April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卻在看見來人時，清楚感覺到心跳停止。

　　「April，好久不見，看到我是這個表情嗎？」

　　「August？」

　　August笑著蹲在April面前，如一頭雄獅高傲地向他的獵物宣言。

　　「你鬆懈了呢，這好像也不能怪你，這畢竟是『我們的』安全屋。」

　　April呼出一口氣，倒是收起一開始防備的武裝，他皺著眉頭，示意要August替自己鬆綁——其實他也不明白是什麼束縛著自己，August只是伸手一碰April的手心，他就能重獲自由。

　　April看著August的樣貌，跟記憶中一模一樣，甚至看向了他的大拇指，那裡已經沒有戴著戒指了。

　　「這裡是我的夢嗎？」

　　April這麼問，過去卯木也問了一樣的問題，在夢境裡尋求已故之人對自己的寬慰，再怎樣也都是自我慰藉罷了。

　　說來殘酷，但已經離開的人也只能用自己的記憶來重塑，最後多多少少會失真，那裡頭參雜太多太多個人的情感投射，無論是親情也好、友情也好，甚至是愛情——

　　「很可惜，我想應該是不是。」August偏頭想了一下，他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眉毛微微下垂，看起來有些憂傷。

　　「抱歉，我只能這樣跟你見面了。」

　　「你保護得很好呢，我的生存證明。」August輕觸著April的指間，感受冰冷的體溫在肌膚上滑動，April握緊了手心，把戒指緊緊握住。

　　「我並不喜歡你交代要把戒指留給我，那時候我覺得失去你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或許你是對的，August，你一直以來都做了正確的抉擇，不管是一開始堅持要帶December回來，還是戒指的事情都是。」

　　April垂下眼，他明白，這個時候好強沒有任何意義，眼前的August既然不是自我情感的投射，那麼這也許是真正的最後一面也說不定。

　　「但是，為什麼？你選擇告訴那傢伙把你徹底忘記，而我卻要牢牢記住你？」

　　聽到這個問題，August笑出了聲音。

　　「出乎我意料之外，千景。我想，如果我告訴你『把我忘了，去過第二人生吧』你肯定會生氣的吧，而且是非常生氣，或許也會再一次告訴我，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你是這樣的人。」

　　August的雙眼凝視著April，而這樣的凝視像穿透了自己的全身，April無從反駁，August到這個時候依然是最了解自己的人，August露出了釋懷的笑容。

　　「我很開心呢，聽到你這麼問。你跟密兩個人能夠承受的樣態不一樣，密會聽我的話，而你相信自己。你相信自己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我知道，我相信你。」

　　August將自己的手心放在April的手上，露出眷戀的笑容。

　　「是我自己的願望，我希望你一直記得我，我知道你也會做到，要是你選擇忘記我，不用交代你，你早就會去做了。」

　　「那是不可能的，忘記你這種事情。」

　　「你就是這樣呢，我喜歡你這樣。」

　　August將自己的額頭輕靠在April的額上，他閉著眼睛，但April沒有，他想要把這樣的August永遠記在腦海裡。

　　「我呢，會一直存在的，在這裡。」August冰冷的手壓在April的胸前，寒冷透進身體裡面，但又因為動脈的血液流動而溫暖起來。

　　August。

　　他呢喃著這個反覆在心中留下刻痕的名字，甚至忘記自己怎麼與思念的靈魂——或者說是鬼魂——再一次相遇。

　　縈繞在心中的問題得到了部分解答，卯木千景張開眼睛，在昏暗的空間裡，他想亮起一盞燈，但燈泡接觸不良，一閃一滅，持續數分鐘之後，電流的聲音竄進耳膜，啪的一聲，燈亮了，不再閃了。

　　是夢是鬼，追究沒有意義。

　　August是August，活在心裡，這點永遠不會變，而自己帶著他的生存證明，這點也不會變。

　　透黑的防塵布壓在身下，他差點誤以為自己躺臥在一個大型的棺木裡，跟August一起沉睡。

　　戀心是不是跟著他的身體一起死了，卯木不能確定，但跟著他還活著，會帶著他繼續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