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niversary:我可以成為妳的魚嗎

Anniversary:我可以成為妳的魚嗎

西西(@yikook_jk)


  我不是稱職的心理系研究生。她此時眼睛泛著淚光,鼻尖還染著一絲淡紅,看上去就是剛哭過的樣子,但凡她只要說出任何需要我的話,我就能立刻過去抱她。可是她沒有——我當然知道她不會,我很清楚,所以我也只是定定地站在那裡。木乃伊似地站在那裡。

  我說了早安,過來吃飯。我從沒有覺得自己這麼窩囊過,與其說我是不稱職的研究生,不如把我講成失格的情人,倒還會讓我覺得比較好受。


  我希望她現在可以賞我一巴掌,或是用力搥我胸膛,把我當成出氣筒一樣用力揍我,告訴我我這樣做不對,我應該撇下所有事情去揉揉她的頭髮。但她只是坐在我的對面,有點哽咽地吃下我煎的太陽蛋。

  如何?還能吃吧?我又問了她這些形同垃圾的問題。

  很好吃,她啞著嗓音回應我。我真為自己感到羞恥,我覺得自己快要失去呼吸了,到後來甚至不敢直視她跟汪洋一樣的藍色眼眸,於是我狼吞虎嚥地嚥下本該細細品嘗的早餐,接著落荒而逃。


  我看著鏡中的自己邊刷牙邊發呆,事先塗好的刮鬍泡不小心從嘴角流進口中,跟牙膏混在一起說實話真他媽難吃,我快吐了,胃裡的早餐還沒消化完,我能明顯感覺到激烈的翻騰。

  可我突然想到她也嘗試為我刮過鬍子,只是她的手實在不巧,鬍子沒刮多少,下巴的皮膚卻被卸了一塊,但沒有很疼。她懊惱萬分,我卻覺得好笑,然後我把刮鬍泡抹在她的臉上,狠狠地吮了她的嘴唇。

  那不是代替她刮破我皮膚之類的懲罰,只是因為我想吻她。那天刮鬍泡的味道如何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眼睛上那條疤本該是我的視線焦點,但最後逐漸變得模糊,大概是因為我的注意力太不集中了,所以我迅速洗漱好,解了上半身的睡服,從衣櫃裡挑出一件襯衫,接著愣愣地換上,與此同時,我又想到刺青該找時間去補色了。


  我有時候覺得她好像不需要我,好像一個人也能活得很好,但這並不是她的錯——這明明不是誰的錯,我應該要替她感到高興。我深知其卻總是想要逃避,我覺得自己無恥到了極點。

  可無奈的是,這也是我戴上隱形眼鏡之後第一件想到的事情。我覺得自己像隻乾涸的魚,而且喜歡庸人自擾。


  或許我應該去解解自己的心,花了兩年讀完的心理學原典就能因此派上點用場,而不是永遠跟個蠢蛋一樣愣在那裡。


  該出門了。時間在我胡思亂想時悄然離去,我想要移居到遙遠星球,越遠越好,或是能夠抹殺掉自己的所有情感。

  我根本不樂意想這麼多,把神經切掉算了,但這麼做的話,我大概就算不上個人類吧,只是我下輩子的確不想再成為人類——如果有下輩子,或更高維度的世界——總之不要讓我作為人類出生在世上,這太累了。一切都讓我覺得疲乏。

  我不願意再去想她究竟愛不愛我、她需要我與否、刺青要不要去補色,抑或剛才我問不出口的妳怎麼了,我都不想再多加思考。我希望我不要明白自己就是個無能為力的人,我希望自己的腦袋只有金魚大小。


  皮鞋很難穿。天知道英國的心理師為何都要穿皮鞋而不是任意一種舒服點的鞋子。她站在我面前,如同以往她要送我出門的模樣,而我綁好鞋帶輕輕抬頭看她,原本有點腫起的眼瞼消了些,我不禁在心裡鬆了口氣,至少她現在不再感到難過。

  我不太想出門,因為我更想要好好問清楚她怎麼了,在我久違地早起做餐點時,她經歷了或想了什麼,還是做了什麼荒唐卻讓她流淚的夢,只要她願意說,即便是寥寥幾字我也願意聽。


  路上小心,她說著,邊用手替我熨平襯衫和領帶,我開口提起前,她便踮起自己的腳尖,在我的額間和唇上落下一個吻。那是她給我祝福的方式。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是看到她眼裡殘存的眼淚像是大海,一股難耐的酸澀就從胸前滲進我全身的細胞裡。我握住她的手腕,接著親吻她的指尖,然後我轉而扣住她的後腦勺,像個瘋子一樣去吻她,好像把這雙唇咬破我就能找到解答。

  我吻她吻到雙眼濕潤。我覺得她也在想什麼是總有一天我會知道的,我會等。


  我可以成為妳的魚嗎?讓我浸在妳像淺海的眼睛裡,讓我吻妳獲得氧氣,讓我成為妳滋養的生命。

  我可以成為妳的魚嗎?我想把妳的痛苦全都吃進肚子裡。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