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来稿丨关于建筑业农民工讨薪的分析

编者按：这篇读者来稿为我们介绍了建筑业农民工的讨薪情况，分析了欠薪原因，揭露了黑帮明里改良、暗里镇压的反动角色，鲜明地指出“不推翻黑帮政府的统治，就总有民工过不好年；不消灭资本主义，欠薪就不能消失”。由于使用材料的局限，文章可能有所不足，欢迎读者同志们来稿交流或提供材料，特别欢迎来自劳动一线的通讯和调研。将近三亿的农民工仍然是中国工人阶级的主体，我们将继续关注和研究工人阶级状况，并探索开展工人的组织和教育工作。正值甲辰龙年春节，《前进报》编辑部在此祝所有革命同志在新的一年里继续进步，共同推动中国革命事业向前进！

每逢年关，关于农民工讨薪的新闻就会多起来。农民工讨薪是一个有很长历史的问题，2010年以前农民工讨薪多见于建筑行业，全国总工会的数据显示2003年全国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有70%来自建筑施工企业。2010年之后讨薪现象也在其他行业逐渐增加，现在制造业里的讨薪难已经超过了建筑业。本文想就建筑行业农民工讨薪现象做出一些分析，参考材料大部分来自网络，不足之处请读者朋友们补正。

一、 建筑行业发生农民工讨薪的原因

这一部分，我们要讨论两个问题，为什么农民工讨薪总是发生在年末，以及农民工被欠薪是怎么发生的？  

农民工是改革开放后资本主义的产物，大致经历了三个发展阶段。八十年代农民是在“离土不离乡”的乡镇企业里打工，九十年代允许农民进城后出现了离土又离乡的民工潮，再到本世纪初加入WTO后农民工数量与资本主义一并起飞，到2023年农民工人数已达2.93亿。随着农民工数量快速增长，劳动力供大于求，农民工当中有着大量的进城农民和失业工人，文化水平普遍不高，并且流动性大，很难形成工人组织，因此工人们在找工作时总是处于不利的地位。资本家则趁机要求不和工人们签劳动合同，并且为了腾出资金，基本上不给工人按时发工资，每个月包工头只给工人几百块满足基本生存，剩下的钱到春节一起发。而工人们也只在春节返乡或者秋收回家，给孩子交学费的时候才要工资，讨薪也就集中发生在这些时间段。这也是为什么每到年底，讨薪新闻频出的原因。

不管在新闻还是影视作品中，我们经常看到当农民工向包工头讨薪的时候，包工头说“上面欠着我们的工程款，我们也没钱啊。”工程款被拖欠是农民被欠薪的一大原因，那么这个拖欠工程款是什么情况呢？在讨论问题前，我们首先要了解一下建筑行业的一些基本情况。

工程项目大多是房地产开发商或者政府的投资项目（如恒大房地产项目或者政府高速公路项目），这些开放商或者政府也叫做业主，在总承包合同中是发包人。他们把工程交给总承包公司（如中建、中铁等），也就是承包人。总承包公司再把项目分给下面的分包商，这时的总承包公司就是工程分包合同里面的发包人，分包商就是承包人了，往下分包商再组织农民工工作。总承包下面除了分包商还有材料供应商等等，但是材料供应商和本文讨论问题无关，这里就不再提及。从上面这个结构看，导致工人工资发不下来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开发商或政府（业主）拖欠工程款导致工人工资被拖欠，另一个是建筑企业（总承包公司）或分包商拖欠工人工资。

拖欠工程款指的就是业主拖欠承包公司的工程款，主要包括工程预付款、工程进度款以及工程竣工结算款和质量保证金。拖欠工程款导致承包公司不能给分包商钱，使得分包商拖欠农民工的工资。本世纪初工程款拖欠数额占全国建筑业总产值的比例常年保持在15%以上，且拖欠金额和比例逐年增加。而这些拖欠的工程款中有相当一部分是政府拖欠的。从2010年代的数据来看，建筑业中由政府形成的拖欠工程款有近四成。

前面说过，业主拖欠工程款是导致拖欠农民工工资的一大原因，但不是唯一的原因。我们前面讲了项目分包的简要结构，而实际项目分包中会更复杂，例如农民工上面可能有包工头（分包商），包工头上面有总包工头等。这个行业存在一个层层分包的关系，而农民工不是长期直接地被承包公司雇佣的，往往是跟着一个施工队，哪里有活哪里走，因此在这样的层层结构下，任意一环出现问题，农民工都拿不到钱。

承包公司或者分包商由于本身经营状况不好，资金周转不开，就会导致欠薪的发生。另外，还存在承包公司或者分包商为了更大的利润，以少量资金带动项目而欠薪的现象。

前面说到，许多拖欠工人工程款的业主就是当地政府，由于地方官员晋升与地方经济绩效的显著关联，官员们大搞面子工程，但是地方财政又无力支撑，就出现了大量的工程款拖欠。当地政府拖欠工程款给了下面分包商底气，也大胆拖欠农民工工资。而由于工人们没有劳动合同，并且当地政府也不站在工人这一边，工人走合法途径很难讨薪成功（关于合法讨薪后文讨论），工人们只好到处“闹”。当工人只有两三个人时，就会出现工人通过爬上吊塔、自杀自残等方式吸引民众注意，迫使政府解决问题；当工人人数多时，就会集体行动，用围堵政府、包工头或是封锁道路等方式斗争。而工人们的斗争也遭到资本家或者地方政府的镇压，资本家会雇佣黑社会打手殴打工人（法制日报消息：2005 年1月25日，在郑州紫东苑小区门口，100多个手持钢管、砍刀的男子冲向讨薪民工），黑帮政府会利用暴力机器镇压工人，甚至后来农民工讨薪已经变成了警察演习时的假想敌、镇压对象。

农民工工人们每天从事着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从“黑天”干到“天黑”，夏天没有什么高温补贴，天热的时候只提供一些绿豆汤和西瓜，工作中受到各种小伤都是自己忍一忍。同时，他们的生活条件恶劣，宿舍大多在工地附近，是彩钢瓦盖的简易板房，七八个人住在一起，设施缺乏，条件艰苦。吃饭要么是自己带，要么是在工地附近的小摊贩处买饭吃。路边的饭味道怎么样不重要，多油多盐，量大便宜最重要。工地里的农民工基本上人人都会有一个特别大的破旧水壶，这样的水壶才够喝水。有些人批判工人酗酒，工人们怎么不知道酒对身体不好呢。但是夏天喝水不如啤酒解渴，高强度的劳作需要酒精来提供刺激和麻醉。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农民工工人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中国基建奇迹，他们透支着自己的身体，做着最辛苦的工作，拿着微薄的工资，而这样的血汗钱都要被拖欠。许多工人工资被拖欠数年甚至要不到，而整个资产阶级甚至形成了“能欠就欠，欠款有利”的风气，承包商与建筑企业为了更大的利润不仅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连维持再生产所用的工资也不愿意及时足额发放。

二、黑帮政府如何对待农民工讨薪？

拖欠工程款的问题早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出现了，1994年建设部颁布《关于进一步做好清理工程款拖欠工作和防止新欠的通知》，同年还颁布了《劳动法》，但是问题并没有减缓，反而愈加严重。1997年的数据显示全国有39.1%的工程款被拖欠，农民工的斗争越来越激烈。2003年全国总工会数据的显示2003年全国进城务工的农民工被拖欠的工资在1000亿左右，而建筑施工企业占了拖欠农民工工资案件的70%，农民工讨薪斗争在21世纪初进入了一个新的高潮时期。

面对全国农民工讨薪的浪潮，黑帮政府不得不采取一些实际的措施。一方面黑帮政府放出合法途径解决农民工讨薪，甚至为了安抚民众，政府总理温家宝曾亲自出面帮助解决一对夫妻讨薪的问题。另一方面黑帮政府出台政策，处理被拖欠的工程款，国务院曾于2003年年底提出用三年时间解决建设工程领域工程款拖欠问题，并试图出台各种防止欠薪的长效机制。而实际上作用甚微，二十年过去了，农民工兄弟年底讨薪仍然是每年的保留节目。

1.工程款常欠难清

黑帮政府曾推出过一系列政策想要解决工程款拖欠的问题，但工程款仍然是“年年清年年欠”。

我们知道，业主的建设资金除了支付设计费、征地费外，工程款主要用于支付建筑公司，建筑公司再支付工程款给分包商，还得支付材料货款给建材经销公司或生产企业，直接或者通过分包商支付民工工资。在这样复杂的债务链下，任意环节出现问题都会导致在最后一个环节上的农民工被欠薪。而事实上也总是会出现一些问题，例如工期延误、业主资金不足等等，每当遇到经济危机时，这样的情况将更严重。

前面说到，政府拖欠投资项目款是最严重的情形之一。有些地方政府在财力不足的情况下，大搞所谓“形象工程”、“民心工程”和“德政工程”。网上能找到一些本世纪初的数据：据国家统计局统计到2001年底全国各地政府投资工程拖欠工程款达660.75亿元，占全部拖欠工程款的26.7%。2004年8月26日在国务院新闻办新闻发布会上公布，在全国已竣工工程拖欠工程款1755.88 亿元中，政府拖欠642.80 亿元，占36.61%。中国铁道建筑总公司截止2003年被拖欠工程款为109.4亿元，被拖欠的工程款中各级政府占42%，开发商占29.4%，其他业主占28.6%。

2.合法讨薪困难重重

农民工走合法途径讨薪困难重重，一方面是政府不作为，对待农民工的上访等行为消极对待，另一方面农民工上诉费时费力费钱，而很多农民工根本没签劳动合同，大部分都败诉了。即便是胜诉了，资本家也只是支付应该支付的工资。也就是说，工人维权成本高，资本家违约成本低。

据一份资产阶级学者的调查问卷显示，农民工通过合法途径能要回全部工资的只占33.3%，拿到部分工资的占48.4%，一份都拿不到的占18.3%。而通过非法手段能要回全部工资的只占29.9%，拿到部分工资的占56.5%，一份都拿不到的占13.6%。调查问卷中选择合法途径的人数占40%。调查问卷不能代表全国的范围的农民工讨薪斗争，但是能一定程度上反映一些问题，通过合法途径讨薪拿到全部工资的更多，但是一份拿不到的也更多。另外，合法途径费时费力，因为很多当地政府部门对待农民工讨薪时不作为，各个部门间互相踢皮球，对于文化程度低、经济条件差的农民来说走合法途径得不偿失。媒体曾报道，河北省涞水县石亭镇东龙泉村一位农民朋友，在北京打工，个人被拖欠工资1000余元。他本人这样说：“为了要回工资，我先后从河北老家到北京找过用人单位老板20多次，找过北京市大兴区劳动监察大队14 次，找过大兴区法院11 次，找过北京市一中院3 次。我还找过北京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北京市政府、北京市人大、北京市建委、国家建设部等十几个部门。”“从河北老家到北京，每一次仅交通费就是70多元。讨薪3年来，我直接支出的交通费、住宿费、餐饮费、复印费、电话费、诉讼费达4700多元。现在，法院把行政案件驳回了，我又得从头开始打民事官司。”

黑帮政府2011年在刑法加入了恶意欠薪罪（拒不支付劳动报酬罪）。而据统计，恶意欠薪罪自2011年生效至2013年，在全国范围内仅有120人被判处刑罚，但数据显示2012年1至11月，全国因人力资源社会保障问题引发的百人以上群体事件却有374件，而没有统计到的更是难以计数。恶意欠薪罪的内容是“以转移财产、逃匿等方法逃避支付劳动者的劳动报酬或者有能力支付而不支付劳动者的劳动报酬，数额较大，经政府有关部门责令支付仍不支付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我们可以看到，这一法律作用的对象是那些恶意破坏资本主义经济生产的欠薪行为，即有钱故意不给，所以对于受到资产阶级默认的欠薪行为并不适用，也就是说，这个法律对大部分农民工讨薪发挥着无关痛痒的作用，更大的作用是维护黑帮政府的统治。

有了“恶意欠薪”，怎么能没有“恶意讨薪”呢？河北省建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董事长李宝忠在2020年全国两会上提出了将恶意讨薪列入征信系统的建议，引起全国热议，因为这个董事长他自己就是一个老赖，经常“恶意欠薪”。其实“恶意讨薪”类似的说法早在2004年以前就有了，也就是说自从农民工讨薪斗争激烈起来就有了，只是黑帮政府不会把“恶意讨薪”确定为一个罪名，这在舆论上有很坏的影响。但是，这并不代表黑帮政府不这样做，实际上有很多其他的罪名同样适用，例如敲诈勒索罪、寻衅滋事罪等等。黑帮政府在实践上对待农民工讨薪的态度和他们口头上宣传的差别暴露出来了他们是怎样的虚伪。

3.现在农民工讨薪状况

时至今日，欠薪问题依然存在，而导致欠薪的原因依然是前面提到的，大部分依然是由于工程款被拖欠，而由于政府部门不作为、未签劳动合同等原因合法讨薪依然困难。与自由主义政策下不同的是，在如今专制政府的暴力机器打击下，农民工的集体讨薪维权会被黑帮政府定义为“恶意讨薪”而严厉打击。黑帮政府试图竭尽全力把农民工讨薪限制在狭窄的合法范围内，以为这样就能保住社会“稳定”，但随着经济形势恶化，这样的经济斗争只会越来越多。 

国家统计局公布2016年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人数为236.9万人，人均被拖欠11433元。2024年全国工会重点工作明确：针对农民工，强化工会全方位、全天候帮扶职工解决欠薪工作机制，常年开展“解决农民工欠薪，工会在行动”工作。全国各地在2023年11月10日至2024年春节前开展根治欠薪冬季专项行动。

黑帮政府每年总是口号喊得轰轰烈烈，但是实际情况呢？我们看2023年的新闻：去年最高检依法支持起诉农民工讨薪、残疾人维权等案件8.9 万件，同比上升49.7%，起诉恶意欠薪犯罪1110人。笔者没找到近两年直接反映农民工讨薪斗争情况的材料，但是从黑帮政府公布的“合法”数据、大量的新闻材料以及黑帮政府的严阵以待，说明经过三十年的“治理”，农民工欠薪问题依然严峻。

从2017年以后关于农民工欠薪和讨薪统计的材料大幅减少，许多过去的官方统计数据在官网上也被下架或者不再更新了，只能找到部分地区的统计材料和部分的国家统计局材料，因此笔者只能根据少数的材料来分析，这也是黑帮专制统治加强的一个例证。

三、结束语

资本主义社会的基本矛盾是生产的社会化与生产资料私有的矛盾。建筑行业的大型工程需要多个企业的合作，又涉及到政府部门和银行的联系，因此其中必然有着复杂的信用关系，而这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出现问题，都会让处于最后环节的农民工吞下苦果。资本主义下的各个企业总是以逐利为目的，而不是以高质量完成工程为目的，资本家们总是勾心斗角，都想要以最少的资金，撬动最大的项目，以获得更大的利润。一些政府部门凭借自己的特殊地位，他们在项目之初就抱着欠薪的想法，在明知政府财政状况堪忧的情况下依然大搞政绩工程，把自己的仕途建立在剥削农民工的基础上。资本在市场自由竞争中为了生存不得不铤而走险，一些施工公司为了拿到工程，明知工程有风险，仍然向业主做出高风险的承诺如垫资施工。施工公司当然也知道出现问题对自己的影响，于是他们把风险一步一步往下分摊，让农民工为他们买单。即便是资金状况良好的时候，施工企业或者分包商仍然会为了更大的利润，故意拖欠工人工资，而在经济下行或危机时期就更司空见惯了。

为什么资本家们在遇到资金困难的时候选择欠薪呢？在中国这样的官僚资本主义国家，私人资本家企业与当地政府是一种贡赋式的关系，私人资本家为了得到政府的庇护，总是要缴纳巨额的“贡赋”（参考房地产行业利润分配情况），而政府为了维持其庞大财政开支和官僚利益也乐于镇压工人，保障私人资本家的利润。这样资本家们总是在欠薪事件中有恃无恐。

因此我们可以看到农民工欠薪现象和资本主义是有着联系的，特别是和中国黑帮政府这样的官僚资本主义有着深刻的联系。在这种专制主义的统治条件下，工人们不仅难以形成自发的组织，而且在每次斗争中黑帮政府看似超脱于资本家和工人，但其实都或隐蔽或公开地站在资本家一边。应该让农民工朋友们明白的是，不推翻黑帮政府的统治，就总有民工过不好年；不消灭资本主义，欠薪就不能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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