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noon of a Pancake D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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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sh x Arnold
Summary
可能還是行不通,但他們仍舊再試了一次。
Arnold是最後才知道的。
好吧,這麼說可能有點不精準。但至少,他是最後知道的其中幾個。
那天他有看到來自Tom的未接來電,但沒有留下其他訊息。沒有簡訊,語音信箱,或「請等等回撥」的嚴肅提示,於是他想,那個小團體當時多半是在試圖找到,能接受他們冒出的瘋狂念頭、立刻跳上某一輛車的夥伴,也可能更糟,只是另一個由酒精催化的「致電前任」小遊戲。
這個念頭本該讓他焦慮。但因為這與Josh和他那些荒唐玩笑有關,所以Arnold只是輕輕搖頭,笑著關上螢幕,翻過身和一旁還迷糊著的床伴接吻。
Josh是個很奇妙的人。
平心而論,他對外貌的不自信並非無的放矢,但與他所有令人喜愛的特質相比,外貌上的不足完全不值一提。Arnold甚至曾暗自慶幸,同志圈中人多以外貌作為判准,於是那些人便永遠沒機會知道,他們究竟錯過了什麼。
在他身邊,所有最差勁的表現都會被容許,又或者在他眼裡,從沒有所謂最差勁的表現,區別只在能或不能接受他興之所至、突如其來的尖銳幽默。他對朋友泰半寬容,私下多數時候對愛人溫存體貼,而對他那奇妙組合的家人,更有著異乎尋常的耐性。
在那些陽光從窗框篩落的早晨,兩人還在床上賴著的時候,Josh會自然地伸手,把自己攬近。在舊到起毛邊的柔軟老被子簇擁下將吻貼上自己的頰,再把臉埋在自己的頸側。那些時刻,那些時刻啊……他正被愛著,就是純然的,毫無任何懷疑必要的事實。
兩人還在交往的過程中,甚至連現在分手後,Arnold都無法不在痛恨——不,最多只能說是氣惱——氣惱那些不合時宜的過量調侃的同時,又深深喜愛那些時光。圍著餐桌的笑語,那些家常菜餚,溫柔覆在自己身上的肢體,其中沒有情慾,沒有期盼,沒有重壓。就只是個無比純粹,但在此前他從未尋得的擁抱。
Josh身上永遠寄存著,也帶走了他一部分的愛。他一部分的虔信,與一部分的不安。
收到未接來電之後,隔幾天,Arnold便接到他父母的訊息,請他代為和Josh一家致上最深的遺憾與祝福之意。他得鼓足全副勇氣才能傳訊息問Tom究竟發生了什麼,然後用顫抖的手指,將當晚約會取消。
何至於此,他看著藏起怒濤般澎湃情緒的短短幾行回訊,把手插進髮根。
Arnold有點想狠狠刮過手臂。他邊克制這種十數年都在費勁抵抗的慾望,邊不無絕望地想著。
何至於此。
*
Josh順著接待櫃檯的引導,坐下後不到五分鐘,就看見一個在餐廳門口張望的身影。從佝僂背脊散發出的焦慮是如此熟悉,他不確定是因為這間鬆餅店頗高的上座率,或是因為兩人見面的時機,足以令任何一個沒有心理狀況的人都生出尷尬?
對於這個問題,更可能的答案是:兩者皆有,以上皆是。
他暗暗嘆了口氣,想著好吧,反正他不討厭做個好人。
「嗨,」他提高嗓門,故意像過去那樣拖長音,帶著親暱,「Ar——nie。」
晚到的鬈髮男子讓瀏海略略擋住視線,低低地說:「……嗨,Josh。」
等Arnold總算磨蹭著拖開椅子坐下,Josh打量過許久未見的前男友,驚訝地指指臉頰。
「你把鬍子刮了……甚至還刮傷你的臉?哇,其實我完全不介意等,你大可慢慢來。」他想了想,補了一句,「但如果你是為晚上的約會刮的,那就、呃,當我沒說?」
Arnold依然繃著肩膀,緊張地笑了下,搖了搖頭,「不,Josh,我今天沒有別的約。」
Josh皺著眉,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投降的手勢。
「先聲明一下,我真的沒有什麼想公開……開你玩笑的意圖?你懂的,我就是,」他用手指向自己的臉,劃了一個圈,「我就是——這樣。」
Arnold在餐桌對側往前傾身,像猶豫著要不要握住對方的手,在真的碰上前,卻又停了下來。
「我懂,」最後他只是說,「是的,我懂。」
兩人置身在一桌桌客人都在輕盈談笑的鬆餅店中央,一時卻沉默著,相對無語。
通常Josh是負責發起談話、活躍氣氛的人,但比起委婉的處理方法,他更習慣用直率到有點尖刻的玩笑,破開眼前這類尷尬。考慮到這點是他們當時分開的眾多原因之一,他現在真的沒有足夠的心力,挑選不會讓他們在公共場合再度大吵的聊天話題。
他想問的東西很多,但盤旋在心頭的那些問題若真問出口,比起為困惑尋求解答,更像是為了宣洩一些對他來說,極其難得的憤怒。
比如為什麼那天Arnold不接電話,事後也不回撥?為什麼直到事情發生快一個月之後的現在,才約他到這間莫名高級的鬆餅店,看起來還正滿懷沒必要的罪惡感?他……算了。無論如何,自己總之還是來了,而顯然這頓會是Arnold請客,哈,感謝有錢人。
眼前對儀表總是重視到有點神經質的人,侷促的臉上,橫生那道難得粗心的新傷。
Josh看著突然有點想笑,對這種難得由對方絞盡腦汁、搜索合適話語的情境,也有點樂在其中。這大概是他曾被指責的「殘酷幽默感」的其中一種表現,畢竟過去這個月來,他看過太多致哀者的欲言又止,從開始的煩躁,現在他已經漸漸能以此自娛——
啊,那個諮商師會為他驕傲的。他下禮拜就去告訴她。
鬆餅明明製作過程那麼簡單,這間店的出餐速度,卻慢到超乎尋常。可能漫長的等待,也是讓要價超過二十澳幣的鬆餅,更值這個價格的飢餓行銷手法?
Josh漫不經心地想。
提出今天這場聚會的Arnold,對接下來要講什麼,明顯還沒打好腹稿。這對一個力求做好萬全準備的焦慮症患者而言有些罕見,不過既然Josh也沒有要趕赴的其他行程,他便也不急於提問。於是在這陣沈默中,他徑自伸手拿起桌上兩個抱抱小人造型的調味罐,饒有興致地觀察半晌,先把它們拉遠,再輕輕把兩個小罐子湊近,互相碰了碰。
「抱一下,」他看向對方,咧嘴解釋,「他們不該抱一下嗎?」
從上次分別算起,時隔許久,他終於再次看到Arnold露出被逗樂的表情。
於是Josh就也笑了。
所有人都預期來慰問他的哀傷。但能讓他振奮的其實是,他仍有能力讓人快樂。
此時侍者歡快得恰到好處的聲音在桌邊響起,她放下裝著兩人鬆餅與飲品的餐盤,給出搭配建議與「用餐愉快」的祝福。
綴著莓果、楓糖漿、奶油,蓬鬆飽滿,邊緣金黃的鬆餅正微微晃動,像雲朵般柔軟。
Josh切下一塊,欣賞楓糖如何淌下人造峭壁。他叉起那塊美味的斷崖,向Arnold示意。
兩人仍有用鬆餅乾杯的默契。
此時暫不必考慮任何複雜困境,只需要舉糕,敬這段美味關係。
*
「所以,」Josh擦了擦嘴,放下刀叉,「我們離上次見面,隔了有點久啊?」
Arnold用最後一塊鬆餅把盤子抹淨,用像刻意拖延時間的慢速吞下,才開口回答。
「……是啊。」
這讓Josh忍不住那股想刺激對方的衝動。
「那我是否能知道是誰有幸,讓您好陣子都無暇撥空?」他戳了戳唇上的痣,「另一個……Kyle?」
出乎他意料的是,Arnold沒有露出被激怒,或任何一點受傷的表情。
從Josh的角度,他能看見對方先握了握放在大腿上的拳,才抬頭對他說。
「沒有,」Arnold的眼底,蘊著讓Josh有點困惑的決心,「沒有什麼佔去我的時間。」
Josh皺起眉。
他並非不懂憤怒,只是有時他覺得沒有必要,有時他自認沒有資格。
和Arnold分手以後,與對方相關的負面情緒,他都劃入「既沒必要,也沒資格」。但剛才的默契,與此時對方眼底的決心,都讓他翻攪起一股細微、但確實存在的焦躁。
「喔,這樣嗎?」他刻意不看向對側,「那我希望下次我媽再去世的時候,我能早點得到一些合理的問候?如果我的朋友沒有忙於一段新的感情的話?」
他沒抬頭,但他知道對方從對面把手探了過來。
「沒有別段感情,」那雙從飯前就猶豫的手,終於把Josh的握住,「我分手了。」
Josh沒有收回他的手,雖然他對事情何以如此發展,毫無半點頭緒。
他仍不想看對方,只是繼續低著頭,再度開口。
「那失蹤這麼久,」他忍不住重彈摩天輪上的老調:「是為了重啟你的救世主情結?」
Arnold的聲音多半有點輕,像對出口的話與他自己都毫無自信。
但此時他聽起來卻如此斬釘截鐵。
「不,Josh,」他說,「我只是無法忍受在這時候,不是我來愛你。」
這次Josh想把手抽回,卻發現被握得太牢而無法掙開。
「我們試過了,Arnold,」他更用力地皺眉,「我們試過了,這行不通。」
那雙湖水綠的眼,此時灼灼到他無法逼視。
「我想再試一次。」他聽見對方說。
「……我可能只是在利用你。」Josh斂起視線,這次不是刻意為之。
對方爆出一聲帶著欣喜的笑。然後說,而我想再試一次。
*
於是在陽光之下,大街之上。
他伸出手,牽起尚不知能否走到結局的前任愛人。
Note
可能是我最喜歡的影集,謝謝你點了這篇文。
Josh喜歡鬆餅出自第二季,私設很多,但總之,我覺得愛能給人勇氣。
我喜歡愛能給人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