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fter Sunset

娜西緹亞菲斯．暮落還沒有睜開眼睛。

朦朧間彷彿聽到清脆的聲音在遠方響起，她知道那是什麼的聲音。那是張燈結彩的人類市集，攤販之間牽起的粗麻繩上，懸掛著小小的玻璃瓶，當秋季的風帶來涼意，彼此碰撞的瓶罐就會擊出的柔弱聲響。

橙黃的光映照著與會者的臉，沒有人看得見彼此是誰，面具下的人們都笑語盈盈，那些笑聲與快樂這麼宏亮，甚至跨越了位面傳到了妖精荒野。那一年，好事的仙靈們成群結隊，纏著她開放了邊境的限制，讓祭典的氣味傳入她的領地裡。

「別擔心呀娜西，他們今天都玩瘋了，肯定不會起疑的！」

隨著仙靈們細碎的笑聲，一個面具被他們玩笑一樣地用魔法固定在她頭上，遮住了她的臉龐。

「他們今天全都戴著面具，誰都認不出誰，走吧！」

似懂非懂地隨著仙靈們的腳步，她來到了自己並不熟悉的主物質位面。她並不是沒有涉足過這裡，但今天的一切看起來都跟過去不一樣。

明明已是夜晚，但腳邊四處置放的南瓜燈點亮了整個環境，簡易的棚子與桌子構成了小小的市集，人們漫步其中，小孩子們四處橫衝直撞，三不五時從周圍的人口袋裡嘗試摸走裡面的東西，而被扒竊的人只是失笑地看著孩子們笨拙的行動，從口袋中掏出糖果給經過的孩子們。

帶著狐面的仙靈偽裝成了孩子的一部分，拉著娜西緹亞的手：「走呀娜西，我們去跳舞！」

她來不及駐足在每個攤位前看看都賣些什麼，就被扯到了市集中央的營火旁，仙靈們扯著她跳起不成調的舞步，長裙的裙擺在她的赤腳邊搖擺如浪，輕快的音樂與氣氛讓她也不自覺地唱起歌來，提著裙襬跟著身邊的隨著哼唱的旋律起舞。

優美的歌聲在秋夜裡渲染，有如流過深林的小溪淙淙的水聲般沁人心脾，瞇著眼與仙靈們歡笑起舞的娜西緹亞沒有注意到人們經歷了為她的歌聲失神，又接著響應她的歌曲奏樂這件事。

營火的光線與暖意烘托著，歡意如酒讓一切都染上幢幢的濾鏡，夜晚裡的黃昏妖精像是醉了一樣在歌聲中旋舞著，直到起舞的腳步一陣踉蹌，被身旁的人一手扶住。

她這才意識過來時自己已經在廣場中央，帶著面具與她共舞的人也分不出是她的子民還是這裡的原生住民，仙靈們早已不知道玩到哪裡去，扶著她的手掌大而分明，俯下身確認她的狀態：

「妳還好嗎？」

她抬眸看向面前的面具，那是一個鹿骨造型面具，透過空洞的眼窩中她看見了一雙年輕的眼睛，橙色的火光透過面具點亮了深色的瞳仁，映照出她的身影。

時光凝滯，記憶停在那一刻，遲遲不肯前進。

那雙手後來與她一起走過了很長的時間，直到黃昏降臨在他的生命裡，她的摯愛在算計與傷害之中，永遠地闔上了眼睛。然後她在謊言者之夜舉行了儀典，不惜獻上讓他們相遇的歌聲，嘗試換回那雙溫柔眼睛的凝視。

不，別往前。黑暗裡幽幽地娜西緹亞菲斯排斥著未來的到來，意識還沒有凝聚成形，她知道自己終有一天要睜開眼睛，但是在那之前——

讓她在沈浸在那段回憶裡，多一點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