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s Meer. 海。

Das Meer. 海。

@AlrodvonGiebelstadt



蒼蠅停在他的眼珠上。他只能用眼皮去驅趕,沒別的法子。

他身體裡種植著一股由內而外的燥熱,已經成熟開花。在他一旁還有力氣的幾個混蛋總是喊著被火燒、被惡魔咬。他沒被火燒過,無從體會那個感覺。


他只知道他再過不久他或許就要死了,死得可笑而諷刺。


幾個昏庸的醫生把他們拖到白夾竹桃樹底下,用不知到哪來一堆清透玻璃瓶子裝水,靠在他們身上發熱之處。有些人似乎情況好轉了,然而他的邪靈還是驅散不去,哈。

白夾竹桃的花夠成熟厚重,細微動靜都能使它墜落,彷彿嘲笑的雪。

他甚至聽見幾個鳥嘴正在竊竊私語說什麼該等著火刑治療。

好極了,這下子他確實能夠體驗被火燒的滋味了。


換做是平常,他早就先送這些庸醫到他們的主身邊。

他盜賣過城鎮裡有錢商人的珠寶,單槍匹馬和數個山賊搏鬥,夜晚行竊被巡邏隊打個半死。上過戰場,讀過教廷禁止的書目,參與過被視為惡魔降靈會的知識分子聚會。

而最讓他驕傲的,是他喜歡過那紅髮碧眼的女人,她的眼睛就像晴空底下的海那樣溫柔。


直到那個女人被村人扔石頭砸死丟進海裡。

於是他把那群村人送進火口,灰燼埋土,讓他們永遠也不會再有機會欺負他可憐的愛人。或許是被那些傢伙的亡靈詛咒了吧。

老天,他確實要死了,連這種荒謬的言論他都願意信服。

他原以為他會死在鯨鬚島上受盡看守雜兵折磨,卻有幸逃了回來。

可是瞧!那些多不勝數的罪惡,現在都還得清算乾淨。


他身邊掛著鳥嘴的男人,能看見帽子底下掉出來的幾絲金色光芒。

有光從花葉之間的縫隙灑落,他還真是以為神派什麼使者來迎接他了。

就稱他為金鵰好了。這種鷹的殺傷力可不會輸給整群過境的烏鴉。

至少他能安慰自己死在一隻比較高級的手下。


金鵰每隔一陣子就為他換水,他或許是這裡最虛弱的一個,其他臭鳥都已經放棄他。

他看見金鵰的羽毛從金色變成土色,再轉為金色化為土色,又是夜晚壓了下來。

金鵰也終於不再掙扎,開始為他禱告。


金鵰的聲音沉穩,甚至可以說是冷淡,咬字是如此的教養良好,這真是他最痛恨的情況了。金鵰要求神寬恕他所犯下的一切罪過,讓他重回神的懷抱。

他看見金鵰手裡握著的映射著火光十字掛練。想著你何不拿他來撐開我的眼皮,我就快要連那點光都看不到了!

其他臭鳥也加入這炎夏唱詩班的行列,他發誓比夜裡啼叫求偶的夜鷹還要惱人。


玻璃瓶子裡的水聲搖晃,他浮在沒有盡頭的海緩緩下沉。




ㅡㅡ羅維雷只教你這些蠢事嗎。


他聽見一個陌生的聲音闖入。語氣不像是貴族,反而像是個吹毛求疵的學者。

姑且稱他為黑鷺吧。那是種聰明的鳥,能吸引獵物前來,而不靠自己費力追逐獵物。


黑鷺先生打開那墨水汙漬沾滿素白布料,從裡頭取出了這些凡鳥都沒瞧見過神奇藥材,惹得那些凡鳥的驚訝聲四起。藥材似乎很堅硬,他們還必須用些工具敲打。

噢,這當然全憑他耳朵想像,畢竟他睜不開眼。


他感覺到有人靠近他,不清楚是誰,那人把他從背後撐起,將一只玻璃小瓶靠近他的嘴。


啊,是海的味道。

是她眼淚的味道。


他喝下了她,然後沉沉睡去。




他再次張開眼的時候,月亮的輪廓已經很淺,是清晨了。

您沒事吧?雅諾德問。

唔,是金鵰啊。他這才注意到這顆雪白樹下已經只剩下金鵰和另外兩個也患病的傢伙。

要不要再喝點?雅諾德又問。

嗯。謝了。

男人接過那口小瓶,嘴唇並不覺得乾澀,看樣子是金鵰在他昏睡的時刻依然持續幫他餵給。鹹味讓他嘴裡一陣發痠,胸前一陣緊繃之後,肩膀才鬆懈下來。

雅諾德在微光裡看見男人臉上沾了一片海。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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