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 不是問題 / 想像力才是關鍵 / 創作需要更多節點

今天來聊一個 AI 和藝術創作有關的話題。我希望能夠速戰速決，因為我現在剛到家準備做飯，不想浪費時間在錄播客上面。

很多人在做藝術批評的時候都會說 AI 好像帶來了一些問題。比如說最簡單的方式就是說 AI 讓創作平庸化，或者說你過於偷懶。大家覺得你用 AI 來做藝術創作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我記得最近在 X 上面看到一個討論。有人去看了一堆畢業學生的作品，發現全是用 AI 做的，就覺得很爛。因為你用 AI 做這個作品，這些東西都可以說非常浮淺，沒有什麼價值。

我今天想講的其實有一點跟這樣的觀點背道而馳。從哲學角度來說，我不覺得用 AI —— 具體來講應該是 generative AI，就是生成式的圖像生成、文字生成、影像生成，任何生成式 AI 來做藝術作品是問題。

我覺得你說工具中立也好，或怎麼樣也好，都是能說得通的道理。當然很多人說刀可以殺人，我們不講這種。我的意思是說，我們無法接受 AI 來做藝術創作的時候，你往往會講的是：你好像本來要用一些軟體，比如說用 Photoshop、Illustrator、CAD、Blender 這些，你要用這些東西去做出來一個東西的時候，你要做很多操作。

現在 AI 就是你只要輸入指令，你用一個自然語言的描述就能夠得到一個結果。這件事情讓很多人覺得不可接受，就是覺得我的書白讀了，我好不容易學了那麼多年的技術，你現在告訴我白學了，我不需要用這些了，我直接告訴 AI 就能做出來了。這是很多人無法接受的。

關鍵在於你的 imagination，你的想像力是什麼樣的。你想像力是我要做出來一個什麼東西，AI 可以幫我實現。只要你實現的結果是對的，你用什麼樣的方式做出來，我覺得不是問題。

我相信很多人應該是接受的。如果說我要的一個 graphic 的東西就是這樣，你是用畫筆畫出來，還是你用任何新的還是舊的工具做出來，還是我們講新的就是最新的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用非常偷懶的方式做出來的，老的可能是你要用一些比較舊的那種軟體去做繪製，要去做各種顏色或者你要去操作很多東西。再老的話可能就是更加古樸的那種工具，可能類似於手繪的，只是把它 digital 而已。

當然很多時候 print 並不會比 digital 精度低，因為它非常複雜。我講的意思就是說很多人講的就是覺得它簡化了步驟。我想講的是它其實並不是簡化步驟這個事情，它是你的想像力有沒有實現的問題。

無窮遞歸的邏輯問題

如果你要講你是因為省略了那些步驟而不夠正統，不夠能稱其為藝術或者設計或者是創作，那我就想說你要這樣推就沒有無窮無盡了。

我可以說你不用 AI 的時候，你用那些軟體來做會畫出一個東西來的時候，你在螢幕上拉貝茲曲線，你根本就沒有自己去畫。你是系統幫你計算完成的，這個公式你也不會寫。包括說你畫一條直線，這個直線你也沒有自己去畫，你沒有拿滑鼠去畫它。這個事情你也省略了很多。

包括你用很多工具裡面都是一個一個的 kit，都是一個一個的套件，都是已經在這些所謂比較五年前的這些沒有 AI 的這些軟體裡面做設計的時候，它都早已經幫你自動化完了，只是自動化的程度低一點。你點個按鈕，或者是點幾個按鈕，它其實做的事情已經很多了。這個事情相比較你要在紙上面自己畫，已經省掉了很多步驟，那你是不是不算是設計呢？

其實我們再往前去找，我們再往上一層去，就算你畫畫的時候也可以講說，你這工具也不是你做的。你要用尺，這個尺子不是你做出來的，你是買的，那你也應該自己造一個尺子出來。你的筆也不是你自己造的，你也是買的。你用的顏料也不是你自己比如說從天然植物裡面去把它製作出來的。或者說你用的什麼紙也不是你自己做的，你也是買來的。這些東西你是不是都應該自己做呢？是不是所有的材料都應該自己做呢？就是無窮無盡了。

所以我們就是講說，你創作出來一個最終作品當中用到的工具是否是你自己做的這個事情，你其實很難去給它定一個比例。我們其實看的肯定是最終的東西，你的創意。

所以我就講到這裡，從哲學角度來講的話，我覺得你沒有辦法從這個角度來批判 AI 做藝術創作。

但我也不支持 AI 創作

如果你要問我說我是不是支持 AI 創作，我也不支持。我的點是說，當你沒有足夠多地去了解你所使用的工具的時候，你就很容易陷入抄襲裡面。抄襲的惡性循環就是這麼來的。

因為你每天看到的是別人做的東西，你看到的你所謂的靈感來源全部是成品的來源。我們舉一個例子，比如說你穿的衣服，它是紡織的結果，紡織後面是成衣。你現在每天穿的是成衣，你說我現在做服裝設計的時候，比如說我現在初學服裝設計，我沒有學任何的紡織的這些布料，它的棉線或者是各種纖維，或者是他們的這種車工或者是各種各樣的打版我都不學，我完全不了解。我就只看成衣，我知道市面上有這個品牌那個品牌這種款式那種款式的衣服，好，我去做設計了。

這個案例可以擴展到所有的設計或者藝術相關的東西上。問題在於這裡，大家看到的是成品。比如說你踏入藝術界、你踏入設計界，你看到的是滿大街的戶外海報，你看到的是美術館裡的做出來的作品，你用這個東西來作為你的創作養分。

這個不叫養分，這個就叫做抄襲。你做東西就是會很像別人，因為你自己沒有動手去做，或者說你動手去做的那個難度越來越低。

自動化的問題

以前你要動手去做的時候，你用那些軟體的時候已經很簡單了。你用的是以前版本的 Adobe 這些軟體，這些工具已經幫你高度自動化了，只是操作稍微難一點。你要學的已經是傻瓜相機了，就是你要學的已經是當代的這種單眼相機的操作方式。

你不需要去學以前的那些我怎麼去找光。現在也要學光，但是你不會像那個年代一樣，你要去非常了解你的底片對於光的敏感度，你要去看現在的光，你要去測這個距離，因為沒有相機能幫你自動去測距，能幫你去調節。你也要去算各種，你後面的底片還要自己去沖洗，你還要去調配這種藥水。

這個東西在現在都完全消失了。所以你說攝影這件事情，跟當年相比較的話其實已經簡單了很多。你後期有大量的軟體可以去 Lightroom 裡面拉一下就可以了。可是以前的話你要在底片或者是你在沖洗的時候做這些修正都是要很大的功夫。

我覺得那個東西你如果了解一下，你就會覺得那是藝術。可是你說你在 Lightroom 裡面拉一下，那算藝術嗎？我反正不覺得。

真正的關鍵：創作過程中的發現

我覺得關鍵點不在於說它把步驟省略了，而是說你沒有經歷那些原始步驟的時候，你不會知道你可以創作出什麼東西來。你創作的來源靈感全部是別人的成品。你沒有自己在動手過程當中發現樂趣或者發現更多可能性的機會。

就像我剛才講的，如果你要做出一個平面作品來，你如果是從頭 —— 當然你不用那麼極端說我連紙、我連筆都要自己開始做，我連顏料都開始做，你倒不用這麼複雜。

如果你是相對簡單一點的或者說不是那些帶自動化的工具來做的話，你會發現有很多突發的東西，或者說你會發現很多不一樣的東西。有些東西是你不可能事先知道的。

比如說你如果用的顏料的種類或者是它的特性不同，你就會產生不一樣的結果。你在不同的材質上去做東西的時候，它展現出來的樣態也不一樣，它的時間、溫度都不一樣。

可是如果同樣的步驟你在 Lightroom 裡面來做，它永遠是一樣的，它永遠不會給你顯示出第二種，它就是那個樣子。所以你不會有任何新鮮的東西會出現，你不會看到有新的東西。你永遠看到的都是絕對的結果，你做一次都是絕對的結果。

AI 只是數學魔術

至於說現在的甚至是 AI，它不是 100 次一樣。問題是它本質上跟我剛才講的沒有差別，只是說演算法上的數字給你產生了好像是不一樣的東西。

如果你去生成兩次可能它不一樣，可是你如果去生成兩次，我跟你說它絕對有一大堆是一樣的，幾乎看不出來差別。所以它是這個數學的一個魔術，它並不是真的不一樣，它並不是真的能夠產生出什麼新的火花。

回到更原始的創作

在這個時代，如果說你要做藝術創作，我覺得真的是要回到更加原始的東西上去。你不是站在那個最末端，你看到一個有趣的東西，你看到那個東西好看，我就直接去抄襲它，那你是做不出來什麼有意思的東西的。

因為我們再舉個例子，比如說你看到一個網站很有意思，好，你就去讓 AI 幫你把這個網站做出來。OK，現在 AI 能幫你做，然後呢？

因為你不會從 coding 開始做，你不知道網站的架構是怎麼樣的，你不知道原來還有很多新的技術可以實現一些好玩的動效。就算 AI 能做這些，可是你又不知道在這個過程當中你可以探索出來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雖然這些東西也是高度自動化的，你去寫 CSS 它也不是什麼特別就是你能夠有一些新的東西出來。你要有更厲害的能力才能做出來。可是哪怕是你跳過了視覺化的那個直觀的修改方式，很簡單的那種用 AI 來改的方式，你稍微去 tinker 一點，你用你能夠看到這個 code 的時候就能夠做出很多不一樣的東西來了。

AI 讓世界扁平化

我對於 AI 跟藝術或者跟設計或者跟製作跟生產有關的，我的看法是這樣。我並不覺得它的問題出在於它省略了什麼，而是在於說 imagination。

可是 imagination 這個事情，imagination 的差別就是你的想像力的差別，它取決於你對於這個世界的豐富，你對於這個世界的多樣性的探索。可是 AI 它會讓你扁平化，它會讓你越來越少地去了解到世界的多樣性。

就像我們說，我非常反對你用 AI 去幫你總結一本書的內容一樣。因為它總結一定是跳過了一堆東西，它不可能把所有的細節或者說其中那一個點對你來說你就是有很強的 related，而且你覺得很有用的。可是它不知道，它不覺得是。

它是按照它的價值觀和標準幫你去 summarize，它出來的東西其實對你來說可能是無用的。它總結得再凝練、再精巧，它的東西只是對於可能大眾一般價值觀的或者是最保險的一個底線上的所謂的有用。可能對你來講可能是沒有用，對你的人生它不知道你的人生需要什麼，它不知道你現在想讀什麼，或者說你需要什麼，它對你生命的養分是什麼，它不知道的。

所以我覺得是這樣，不能把事情交給過於簡單化的工具。

日本的字體設計

回到 typography 或 type design，回到字形設計或者是字體排印這個上面來，其實也是同樣的道理。

比如日本現在還是有很多公司 —— 這個話題是我們在講到 AI、生成式 AI 火熱的這幾年之前，20 年以前的時候，那個時候其實已經有很多先進的數位工具可以做。可是當時很多日本公司，就我所了解的，他們其實還是會堅持說要用手去繪稿，而不是說你上來就去用這種貝茲曲線在這些 Glyphs 裡面或者 FontLab 裡面或者是這些各種各樣現代的數位的繪製工具裡面直接做字型。

而是說你要先去自己去繪製，你要用 calligraphy 還是算 drawing，還是算 lettering，反正總之就是你自己要先能夠把它畫出來。你畫手的筆觸給你帶來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它呈現在紙張上，它用油墨呈現在紙張上的樣子和它呈現在電腦螢幕上是完全不一樣的。包括你看它的角度，比如你畫出來的時候它放在桌子上，你的工作板它是斜的，你是斜著看它的，從上往下你是有個角度的。可是你用電腦它是一個直視你眼睛的。這個東西也會有很大的視覺上的差別。

總之這個東西我覺得是各個領域裡面都存在的差異。

結論

你說我算不算一個保守派，我覺得不是保守派。而是說你如果真的要創新，你不得不去了解更多，你要知道更多的脈絡，你才有可能在更多的節點上能夠長出更多的枝芽來。

如果你只站在最上面的那根枝芽，那你只會就掉下來了。

好，我就講那麼多，馬上做飯，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