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工故事:合法工作浇灭融工热情,右倾路线劝退青年左翼

融工故事:合法工作浇灭融工热情,右倾路线劝退青年左翼

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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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左翼青年在马列毛主义真理的指引下,迸发出改造世界的热情,热烈地期待着社会主义与工人相结合的实践,不畏艰险地投入战斗。但是一些高喊着“到工人中去”的同志对融工历史一无所知,身后的土地明明已经耕耘过一遍,还对着眼前的不毛之地一筹莫展,以为要在一片荒芜上从头深翻。当然,这种窘境不能责怪年轻人不主动学习,而是小组时期手工业工作弊病之必然。但是如果前行者将之合理化并长期沉湎于此,那就构成对革命事业的阻碍了。目前各地的左翼组织一旦开展工人工作,就像《怎么办》里描述的那样,总会在开始发动经济鼓动和斗争阶段就被政治警察打压破获,小组成员加速流失,历史经验不能继承,组织得不到进一步地发展。1964年,毛泽东同志说过:“如果要看前途,一定要看历史。”我们应当知道,当代中国左翼发展有二十年之久,融工历史至今至少有十年之久,有成绩,也有教训,但是如果这些经验和教训不被继承,同志们的付出就真的没有了意义。为此我们希望在经验积累方面贡献微小的力量,整理了一些真实的融工经历,为我们共同的事业加火添柴。

本文讲述的故事是在右倾工作路线影响之下发生的,我们在此刊登出其个人进厂经历,并尝试对工人工作路线错误进行解释,而坚持此路线的小组也存在其他问题,我们将会在之后进行系统总结。

背景

该故事主人公A是个95后,在高校左翼社团的大发展时期左转,毕业于某211院校,毕业后投入工人工作,在东部某工业区融工将近5年,所在左翼组织融工至今已经超过10年。其所在的团体主张“公开和地下相结合”的工作方式,十分重视公开合法平台的利用。在实际工作中,采取了一部分人在工厂内以技术工和普工的身份进行工作,一部分在工厂外的公开组织(以下简称“厂外组织”)上工作,互相配合的分工模式。在经过一番挫折和探索之后,最终确立了通过组织各种文娱类活动和社团的方式开始接触工人,从中筛选工人进行法律培训,鼓动工人进行斗争,再进行社会主义教育的组织和教育策略。

该团体在经历多年的融工之后,人员流失严重,厂内工作的同志尤甚,并在着手鼓动经济斗争之后就迅速被政治警察破获和打压。

第一个厂:交友+权益灌输,工人工作初接触

A在第一个厂担任普工,本职工作是 886工时制度,也就是每天早八晚八共计12个小时,一周工作六天。在此期间A的gr工作方法有两步:

第一步是交朋友,约人吃饭、搞活动(活动主要是拉到厂外组织参加),通过搞活动创造接触人、认识人的机会,并进行筛选,主要活动形式有集体约饭以及其他娱乐活动

第二步是个人灌输,就是与工人单个聊天的过程中讲一些权益性的东西维护权益、组织、团结起来。

后来由于A所在的组织内的工作调整,A只在第一个厂呆了三个月,工人工作并没有实质进展。

第二个厂:文娱活动轰轰烈烈,权益灌输原地踏步,政治教育几乎为零

紧接着,A在组织的安排下进入第二个厂,并认真工作了一年半的时间。该厂工人人数在2000-3000之间,不给员工缴纳社保和公积金,属于那边比较黑的厂,人员流动性比较高。A这次在厂里担任技术员的岗位,每天工作在8-10小时,一周工作六天。工作强度相对不高,工作时间可以四处串联,时间自由,可以去结识产线的班组长。A又从交朋友的工人工作开始了,但是收效甚微。

后来A设法取得了厂里的许可,开始在厂里搞起一些文娱社团,按照A的说法,这个时候“社团活动可以由负责活动的人通过厂内布告栏等发布,群众面扩展开来,继续通过活动认识人,对厂里的情况有了更深入地了解。但是很难跟工作对象发生联系。”因为参加这些娱乐活动的主要是办公室文员、班组长和年轻工友,普工少、班组长多。后来,A所在的团体才总结道,工人中合适的工作对象主要是产线上的中年普工,年纪在35-40岁之间,比较有战斗力。但是中年普工几乎没有时间来参加文娱活动,因为生活压力大,能加班就加班、无加班则打零工、赚钱、陪伴小孩。

除了上述文娱活动参与和组织,A等同志还要对参与活动的工人进行筛选并对筛选后的工人进行权益意识灌输,主要内容是“要维权,要团结起来斗争,进行工会意识灌输”。但是总的来说,A在该厂工作期间结识的工友,能够达到认可斗争和工会程度的“也就2-3人,而且层次不怎么样”。

A在该厂的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了文娱社团的经营上,经过近一年的运营,年底搞了一个“结业晚会,很热闹,但是培养人谈不上”。

在该厂工作的最后半年期间,A所在的组织对于工人工作长期无成果、成员士气低迷进行了反思,进行了一场名为“反右”的思想辩论(这场辩论具体内容这里不进行详述)。对工人工作而言,辩论后主要是改变了之前以孵化和经营厂内娱乐社团活动为重点的倾向,但是新的工作方向并没有明确,还在形成的过程中,而A等在工厂内工作的同志不做娱乐社团后,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厂内工作陷入迷茫。

按照A的说法,“之前有社团的时候,除去社会工作,每周XXX固定时间段学习和开会外,其余多数时间都用在约工友聊天、搞活动上面。当无群众工作面(最后半年,A等不再参加厂内社团工作和建设),厂内只余一人后,好长时间内不知道工作如何开展,只能时不时约工友一起吃饭、熟悉,频率大概一周2-3次。”

就在A即将撤退的前夕,所在厂发生了一场自发罢工。罢工由该厂的兄弟公司的老员工发起,导火索是兄弟厂招的临时工比老员工的工资高,加之长久积累的欠缴社保、公积金等矛盾。兄弟厂的老员工开始罢工后,A所在厂的老员工也开始行动了,主体是中年工人,采取日夜轮班,围堵厂门的方式进行,在厂方的各种打压和分化之下,工人仍旧坚持了七天,从开始的400-500人到最后还有100人坚持。厂方最终答应分批缴纳社保和公积金。

罢工的核心部门和A所属的不同,A接触不到核心人员,认为也不好去罢工现场,只能来了解一些外围的情况。

第三个厂:以厂外组织为主开展交友,合法社团问题依旧

A进入的第三个厂就不再是组织安排的了,A厌倦了第二厂的工作,在找工作的时候看到一个各方面都与自己适配的岗位,就自行前去应聘了。

此时,A主要的工人工作以参加厂外组织的工作为主,但是厂外组织的工作遇到了跟厂内娱乐社团同样的问题。

A在厂外组织,主要开展的工作有:参加平台上组织的文娱社团;自己组织K歌等活动;约工友做访谈、调研;和工友上法律课,主要想灌输斗争、团结等内容,培养工会意识。但是,同样的,在厂外组织上认识的工人以年纪轻、时间多的年轻人为主,中年人不太愿意参加活动。

A在第三个厂呆了一年多的时间,期间主要参加厂外组织的工作。

第四个厂:右倾路线劝退左翼,革命者失望退出事业

第四个厂还是A自己找的,并在第四个厂以技术员身份呆了近两年。因为第三个厂实行886+两班倒的工作制度,A的身体开始吃不消,于是自己决定更换工作。

在此期间,A主要还是参加厂外组织的工作,内容与前述差不多。有一个进展是筛选了一些积极工人组织起来搞读书会。筛选的主要标准是愿意为工人权益而斗争、保密两条。小组共计5-6个工人,学习的主要内容是斗争案例和原著,原著主要包括《共产党宣言》、《雇佣劳动和资本》、《国家与革命》。然而这个学习小组只进行了短短的几个月就开不起来了。

A这样解释学习小组破产的原因:

“尽管学习搞起来了,但是效果不好,主要就是即使给工人讲这些东西,刚毕业的学生对于现阶段如何具体开展和权益相关的工作并不明白。革命历史灌输也脱离现在的实际工作阶段。原理大家都能理解、认同。知道了这些之后,我们该怎么做,能做些什么,我们答不上来。后来逐渐推行不下去。

而随着“反右”的进行,厂外组织中左翼的活动逐渐以法律宣传为主了,主要面向工人宣传宣传劳动法律等。但是新的问题接踵而至——“街头的法律宣传拉不到什么人,没什么群众面,工作效率不高。大家普遍觉得此类方式是手工业方式,效率不高。”

 

【访谈原文摘录】
问:你们的系列革命工作有目标吗?
答:我感觉目标总是不明确,包括搞学习小组,材料素材很多,但是学习了又能做什么?难道就是简单复制?就是不断拉人简单重复学习内容?这就跟带学生差不多。而且这样效率比带学生还低。
问:为什么说效率低?
答:筛选工人要花的时间更多,更不要说获得信任、提出组织要求等等。个人觉得xxx(A所在组织的领导者)那几个月挺急躁的,对之后的组织工作怎么做,可能也没什么头绪。
问:普工和技术员对革命工作的意义和区别。
答:个人成长来说,做普工对了解和融入工人能有帮助,直接了解工人生活。从长期做工作角度,普工未必便利,在某厂投入人比较少的情况下,普工工作时间受限。普工工作与学历不匹配,也显得很奇怪,这点这几年经济危机,大学生进厂的情况下也许会缓解。

 

在将近4年的工厂工作后,A已经被多年的工作低迷消磨了意志,甚至觉得“活着没有意义”,在当时该组织人员大量流失和退出的情况下,A也退出了核心组织。但同时在整个革命组织中还参加工作,主要是法律宣传等厂外组织工作。

与此同时,厂外组织从文娱类社团和交友转向法律宣传和经济斗争后,工作也开始取得成就,厂内和厂外同志的参与程度开始出现了分化。

厂外组织的左翼有一定的身份,容易取得工人的信任,且经过多年的摸爬滚打,掌握了劳动者合法斗争的具体方式和尺度,而其所处的职务极为有利,容易获得劳资矛盾的一手消息,甚至是资方和政府的一些信息。厂外组织的左翼能够较为成功地积极参与到工人的斗争中去。

但是A陈述,厂内的左翼同志参与不进这种斗争。大约一年之后,A就退出了全部的组织和工作,根本原因是“失望、迷茫”,甚至产生抑郁倾向。

“xxxx年x月(A从工业区撤退)之前几个月状态很差,有抑郁倾向。自己的世界观没有动摇,但是迷茫和怀疑自己所处阶段,对能否开展革命工作产生质疑。认为当前阶段能开展的革命工作很少,整体革命还处于很早的阶段,那个时候更多是情绪的积累,就是类似于什么都干不成,什么都不想干的这种情绪。在那种情况下,什么都不想做。以前排解情绪还能做喜欢的事情,当时就觉得做这些事情无意义。”

总结

从A同志的工厂经历来看,至少在其从事革命工作的5年内,其所在的组织在工人工作中采取了右倾的路线。

这种路线的错误之一在于过于注重合法工作而忽视秘密工作,主要表现是把合法社团的建立作为主要任务,忽视了工人的组织和工人的斗争。A所在的团体热衷于在官方注册的公开合法平台上工作,尤其是组建一些合法社团。所谓在官方注册的合法社团都是为政权所容许的,给官方装点门面的、搞一些麻痹工人的娱乐性活动的组织。工人的维权组织、政治组织等目前是官方极度仇视和打压的对象,只能是非法的、不公开的。

当前工人的自组织很少,维权类的更是凤毛麟角,但也在一些行业内产生,比如卡车司机、塔吊司机和外卖骑手等。而其中,外送江湖骑手联盟的盟主就因公开主张罢工抵制平台降价而为骑手们所支持,但其在骑手中的影响力和组织力也成为其被官方判刑的缘由。对于此类官方定义的“非法”组织,专注于建立“公开合法平台”,在其中谋求空间的左翼小组是不喜的,是轻视的,甚至是害怕的,害怕一旦与此类组织接触,自己就被官方铁拳,更害怕此类组织与自己争夺工人群众。工人的自组织是“非法”的,难道我们就不应该工作吗?不,我们不应该把统治阶级试图分离革命者和工人的企图作为我们工作的尺度,不应该把公开工作与秘密工作混淆,我们应该主动联系这些工人自组织,教给他们秘密工作的技术,教会工人积极分子与政治警察的斗争的经验,进一步把工人自组织改造成产业工人的秘密工会,争取经济利益和更广泛的政治利益。

由于工人的罢工斗争由于会遭遇资本和政府的镇压,有组织的斗争中,组织者甚至可能被抓,对于追求“合法”和“安全”的团体来讲,连工人的罢工斗争都不敢组织。事实上,A所在的团体在“反右”之前以安全为名不敢组织工人斗争。

这种将重点放在“公开合法”社团/平台建设的工作,就是列宁批判的经济主义的倾向之一,“这又是在分散力量,混淆文化主义的活动和革命工作之间的区别”。A在融工期间,投入精力最多的就是文娱类社团的建设,而在工人的各种斗争、政治教育和工人组织的建立上投入较少。在热衷于合法社团经营的同志看来,合法社团的经营可以广泛地联系群众、扩大群众基础,但是正如A所经历的那样,文娱类合法社团所联系的工人群众并不是最革命的部分,更是难以开展组织斗争和政治教育的工作。左翼本身的辛勤的工作使得厂内的合法社团和厂外合法平台大为发展,工人群众那里看到的是厂方和政府的关怀,这是资本家和政府等统治阶级乐见其成的。

坚持“公开合法”,专注于搞合法社团的小组必然只能在文娱类活动里打转,必然会在合法工作中丧失革命的方向。

这种路线的错误之二是把工联斗争和工联教育固定为政治教育和政治斗争的前置阶段,似乎群众基础没有广泛建立,自发的工人运动没有普遍开展,工人的真正的工会没有取得合法地位,就不能对工人开展政治教育的工作,就不能发展工人的政治组织,就不能建立工人阶级的先锋队。在A所在的组织中,交友的下一步是灌输,与左翼通常所理解的“社会主义意识灌输”不同,A的工作主要是“权益/工会意识灌输”,即要先通过斗争发掘、培养具有权益/工会意识的积极工人,然后才能继续进行社会主义的政治教育。

我们认为经济斗争和政治鼓动要同时开展,左翼小组开始开展工人工作的时候就要在明确的政治纲领之下进行,应该围绕先锋队的组建,革命的纲领的产生而努力,不应该在在鼓动经济斗争时忽视政治鼓动,不应该把鼓动经济斗争固定为革命工作的一个阶段。今天的中国,工人自发的罢工会遭到政府和资本的联合绞杀,斗争的规模和成绩都难以达到2010-2015年政治环境相对宽松期的工运高潮。勇敢的工人群众都知道目前个别厂的罢工难以取得更好的结果,精明的工人群众害怕去当那个挑动斗争的刺头儿,不觉悟的工人群众还害怕经济斗争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结果。与此同时,在江河日下的今天,除了劳动法律权益,自媒体平台上每天层出不穷的自发政治揭露和行动都在进一步戳破这个社会的脓疮,都在不断显示统治阶级与广大无产阶级利益的对立,都在不断启发工人群众的政治意识。这种政治环境下,政治鼓动比经济鼓动具有了相对有利的条件,左翼同志要从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和理论出发,做广泛的政治揭露,启发工人的政治意识,同时也要开展经济斗争,维护工人的切身利益,才能最广泛地组织起工人的力量。我们要将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同时开展起来,通过政治斗争给经济斗争进一步创造条件,组织起工人的阶级斗争。

沙俄时期,合法工会运动无法普遍开展,工人普遍没有组织工会的政治自由,列宁鲜明地提出了工人政党要优先工人工会的建立,政治斗争要与经济斗争一起开展,政治鼓动与经济鼓动同时进行!而今天的小组,却主张我们要先进行经济斗争,鼓动出一个自发工运的高潮,然后再开展政治鼓动和教育,再发展工人的政治组织。沉溺于自己幻想的左翼只会遭到工人群众的嗤笑了!

有这种右倾错误的小组左翼同志都不陌生,主要特点就是推崇所谓“白区工作路线”(事实上,这种说法并不符合历史事实,历史上只有白区工作十六字方针之说),把《获得权威》、《在地下》等作为行动指南。当然我们不是否定这些经验,而是主张要在今天的历史环境下合理利用,如果把一些适用于当时背景的工作方法和策略机械照搬至当下,那就是教条主义的错误了。

 

【声明:编者按和总结是新十月的观点,与被访谈人A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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