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Shadow in the Sun

　　陽光燦燦。

　　咖啡廳的透明玻璃彎曲了路，落到室內的光在地上散成不那麼明顯的虹。服務生踩過一地碎光，將沾著水珠的冰拿鐵和點心送上桌。費爾維爾朝服務生點頭致謝，雙手依然敲打著鍵盤。

　　他是這裡的常客了，總是帶著電腦和筆記本、找個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下午。服務生看過他的書，對此也習以為常，因此也沒多關注費爾維爾的電腦螢幕，笑著祝他有美好的一天便回到崗位。

　　「也祝你今天愉快。」

　　費爾維爾低聲祝福，手指敲下最後一個字母並送出。他今天也是來工作的，只是現在是休息時間，但他輸入的文字仍然是工作的一部分，是輕鬆而日常的創作，不是縝密羅列、警語反覆的陳述。

　　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指，他拉過玻璃杯，用吸管攪動冰塊，在杯壁碰撞的聲響中享用冰飲並等待回應。飲料水線下降一公分時，螢幕右下角彈出訊息回覆，恰到好處地阻止了他一口氣將拿鐵喝空。

　　【邊緣區？怎樣，你也想愉快地去找眼睛嗎？】

　　【已經有很多人喜愛我了，再有更多會很困擾。】

　　將少了三分之一液體的玻璃杯推遠了些，費爾維爾十指交疊，手肘半倚在桌面，下巴墊在手背上，笑吟吟地看著聊天室最上方不斷出現又消失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幾個字。

　　對方像是不知如何回應，又或者是選擇了更重要的話題，幾分鐘後才彈出幾句回覆。

　　【我說真的，諾亞那裡來了好多人，除了這種鬼話以外，外面肯定還有問題。】

　　【哪次沒有？一直都有。】

　　【你就不能問問你弟弟？】

　　【知道了能做什麼，這裡又沒有救世主。】

　　冰塊慢慢融化，消退的水線悄悄上漲了一點，拿鐵的味道被稀釋，混雜了一點冰水的味道。突兀得很明顯，可是味道不算差，也不是不能接受，配著蛋糕倒也別有一番風味。

　　流言的起點源於何處不是他們這些人應該關心的，費爾維爾也忘了自己是哪一日又做了夢，他只記得夢境裡反覆睜開的眼睛。顏色各異、型態各異。有還在顫動的、殘留在眼眶裡的、落在地上的、塑膠一般既無血管亦無痕跡的，許許多多的眼睛。

　　那是夢。夢裡沒有人，只有無盡的幽暗和大片的眼珠，他走在陰影裡，踩碎一地玻璃般的眼睛，那些眼睛看著他，他也看著它們。踩過眼珠時鞋底沾上了髒東西，費爾維爾卻看也沒看，只是安靜地向前走，一直到夢境碎裂。

　　他已經很久不做夢了，所以他知道那不只是夢，只是這次夢裡沒有主角罷了。他的電腦裡還存著夢境的紀錄，他記得越多忘得就越快，幸好他的電腦總是擺在床邊。

　　【搞不好哪天我們會有人希望生活過得更快樂一點。】

　　【那我會祝福你。】

　　【媽的。】

　　聊天室的對話還在繼續，這次的休息時間比預計的還要長一點，但沒有關係，因為這些東西也是素材，完美的、他獨自記錄的素材，費爾維爾從不拒絕這些。

　　天色還早，不過今天已經在外頭待得夠久，他得走了。剩下的工作和閒聊只能明天再繼續，否則會有些小麻煩。他收拾桌面，喝光殘餘的拿鐵、將空盤與空杯一起整理完畢後向櫃檯的服務生點頭致意，笑著道別。

　　費爾維爾站起身，他的影子遮住了一地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