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经济新政：“猛药”能否拯救资本主义危机中的中国？
裴烈伐
本文发布于《布尔什维克》杂志频道：https://t.me/bolshevik_red
近日，中国股市在9月24号一揽子政策公布后出现别开生面的投机性火热，这好似将为上半年还紧紧巴巴的中国经济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在上半年，还如同渐冻症病人般、以不可逆的姿态陷入缓慢僵死期的市场像仿佛被开了个蹩脚的玩笑，中共一剂猛药下去，股市就从轮椅上活蹦乱跳起来。
A股从9月24号的2700点涨到国庆前9月30号的3350点，一周涨幅650点，平均下来每个交易日涨幅超一百点。9月30号一天沪深成交量就达到了2.59万亿。面对这种创纪录式的增长，连最沉稳的老股民都直呼头晕目眩，被跌怕了的低血糖何时享受过如此大补之药。
表面上，整个社会的氛围仿佛在数天之间就走过了冰火两重天，上半年的经济下行，裁员降薪和罢工抗议的些许苦涩似乎将会消散在了中共对未来好日子的甜蜜许诺中。但国庆后的股市跌落又让社会的心情重感不安。事情的发展好像并不如中南海的大人物们所期待的的那样顺畅。
风云变幻的股市就像今日中国之危机一般，在细节上总让人难预测。但这并不妨碍它们的整体发展形势可以被马克思主义用科学的方法把握住。本文将从中国股市近期的表现展开，讨论中国政府出台的一系列刺激政策，分析政策的效果，从而给出马克思主义者对中国经济将走向何方、以及什么才能一劳永逸解决危机的答案。
阶级斗争加剧，逼出财政猛药
如果用一句话简单概括上半年的经济表现，那就是宛如一滩死水。中国工人阶级收入下降不消费，房子没人买楼市萎缩，地方政府卖不了地财政吃紧，企业过剩生产非常严重融资投资需求短缺，增发的货币在金融体系里空转甚少流入实体经济内，央行看着印出来的钱全被拿来买国债干着急。总而言之，资本主义的危机已然降临于中国。
面对资本家和官僚的攻击，中国无产阶级给出了自己的响亮答复。近年来中国工人的罢工数量成几何倍数的上升。而经济的下滑所带来的暗淡的前景也不会被新一批的青年所接受，学生们也开始通过集体行动的方式展示出他们的激进化。中国的群众最直观地感受到了危机的到来，并且正开始勇敢地起身捍卫自己的利益。
恶化的经济环境，上扬的阶级斗争形势，哪怕是再迟钝的官僚，此时也该意识到社会革命的到来将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如果再不下猛药，怕是给自己争取更多些的苟活时间的机会都将被错过。但是之前中美之间的悬殊利差和维持汇率稳定成为推行任何激进的货币政策的阻碍。9月16后美联储的降息给中国官僚打开了更大规模干预经济的政策空间。
宽松财政试图刺激市场回暖
从9月24日国务院新政和9月26日政治局经济会议的报告来看，可以将中国政府的经济新政归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资本主义中，一切刺激政策的前提必然是货币创造，所以首先是货币政策大放水。存款准备金被下调了0.5%，这意味着商业银行可以贷出更多货币，总计大约可为市场提供1万亿。通过下调7天逆回购利率0.2%，达到在不改变存贷款利差的情况下，将存贷款利率引导下调0.2%。这就相当于降息0.2%。下调7天逆回购利率有助于降低一级交易商从央行借钱的利息，从而降低商业银行为实体提供融资的成本。
第二，目前企业贷款的需求仍不强烈，所以中共认为需要创造有针对性的工具来引导货币通过金融渠道流入实体。这里央行提到了两个工具。一是互换便利，符合条件的证券、基金、保险公司可通过质押资产，从央行获得贷款。二是专项再贷款，引导银行向上市公司和主要股东提供贷款，支持回购和增持股票。这一部分贷款规模为前者5000亿，后者3000亿。我们可以将这两个工具的作用概括为减小了企业从银行获得贷款用于周转和投资股市的难度。
第三是针对股市的改革。其中最重要的是官方推动“长钱”入市，包括社保理财养老金等。长期资金在美股持股规模为34万亿美元，达到美股总市值的64.5%。而这个数字在中国仅为14万亿元，占A股市值的22.2%。这是因为一直以来中国的长期资金风险偏好较低，更偏向于定存、国债等投资方式。推动长期资金入市可以对股市形成有效支持，为实体产业提供大量资金。
除此之外还包括房地产企稳政策。最醒目的是降低了存量房利率，平均每年将减少中国家庭1500亿还贷支出。以及3000亿元针对保障房再贷款，并且央行对商业银行保障房贷款的补贴从60%上升到100%。这点和之前国企和地方政府收储存量房地产形成呼应。总体来说体现的思路是建设由市场定价的房地产行业和政府提供保障性住房，对于当前情况加速房价底部的形成和市场出清。以后土地财政将不再成为中国经济发展的引擎，但仍是地方政府重要的财政来源。
最后，政治局会议讨论了一系列民生政策，重点在于扩大就业，主要针对应届毕业生、农民工、脱贫人口和零就业家庭。而这些群体正是当今中国阶级斗争中处于斗争最激烈、最前沿的群众部分，不能不说这真是一个美妙的巧合。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政策的资金规模都是第一期政策的资金规模，政府有明确指出后续可能依情况追加。
实际效果是否尽如人意？
我们不需逐条分析政策，只需从结果上看政策的效果。从9月24日政策公布后到国庆节期间股市的整体表现来看，当局的种种刺激政策确实起到了短暂提振股市的作用，这点毋庸置疑。从近期的开户数量激增到互联网上铺天盖地的投机狂热，以及政策公布前后A股交易量增量明显，乃至在9月30日创下1.1万的新纪录，这些表现都证明了市场短期内的热切反应。
不仅仅是国内资本对股市前景相当认可，外资也跟嗅到鱼腥味的猫一样蜂拥而来。在A股和港股涨势良好的一周时间，日本股市和韩国股市却统统出现了一定跌幅，因为部分资金涌入了中国市场。更令人瞩目的是在A股休市的国庆期间，虽然中国内地能流向港股的资金大大减少，反映港股行情的恒生指数在10月2日却大涨6.2%。这一切都证明了本次牛市并不是墙内开花墙内香的内部游戏，反而也获得了国际资本的认可。
但是事实上，大量货币流入股市后，会直接造富资本家，或许也可以短暂造富一批幸运股民。但宽松的货币政策必然会造成通货膨胀的显著上升。但而没有股票的无产阶级必然会再一次成为资本家发财的牺牲品，就只能享受物价上涨的福报了。这一方面欧美社会已经走在了前头。08年金融危机和疫情大放水，造成的是财富被聚敛在更少部分人手中，社会贫富差距越发鲜明，工资待遇愈发赶不上物价上涨的速度，以及稳定的工作合同被零工经济所取代。资本主义延续自身生命力的方式恰恰建立在对无产阶级更严酷的剥削之上，
新政之后股市投机的火爆却掩盖不住了近几年因为经济下行、中国社会愈发暴露无疑的的阶级矛盾。国庆期间中国人旅游人数激增，上半年的紧缩在中国人意识里留下的创痛似乎短短一周内就被牛市疗愈。社会各阶层无论在这几天内赚钱与否，确实有很多人都将将目光投向在中国经济即将扭转颓势再创新高的美好期许。但这个由预期堆砌起的经济幻梦，必将如古老的箴言所描绘的朴素辩证法那样，因预期而始，必因预期消散而终。
在A股于9月30日五天大涨20%时，却有40家企业上市股东减持套现，并有80家企业股东计划在近期减持。尽管有的股东在刚刚减持后发现公司股价又飙升到一个新高度，但我们在这里不是要嘲笑资本家的短视和愚蠢，更不会褒扬他现实主义的精明。我们在这里要指出一个事实，那就是资本家认识到当前的股价和股市行情是脱离公司表现的，股价可以在一周内翻一番，但是实体经济糟糕的运行情况在短时间内很难有显著改善。中国统计局和财新社9月30日发布的9月PMI指数更印证了这一点。这里我们先不讨论统计局的49.8的指数（较上月上升0.7）和财新社的49.3的指数（较上月下降1.1）哪一个更能反映中国经济的真实情况（当然，他们的统计对象有区别）。
这些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判断，那就是虽然牛市带来的预期已经初步地给社会创造了经济即将向暖的“感觉”，但是真正能使得整个经济机器再度运转的关键，在于这些预期和“感觉”是否转化成各个经济部门实在的生产和消费，然后经济现实中的表现能否再反作用于人们的意识，维系这种预期。否则一旦政策营造的虚假预期因为长时间没有物质基础支撑而消散，金融市场的挤兑就会出现，经济将会迎来更严重的危机。
故而我们可以说，一揽子刺激政策或短期创造了经济向好的信号，却绝不可能长期扭转市场经济的颓势。根源在于中国资本主义的生产过剩危机积重难返。如果有人想靠胡乱放水就冲开市场经济中的重重淤堵，那就大大高估了人为干预市场的能力，也就是没有理解资本主义固有的危机底色。
一些还具有健康现实感的庸俗经济学家注意到这一点，即金融市场反映的经济预期良好和实体经济运行良好之间其实是咫尺天涯。他们认为，要想从前者过渡到后者，需要相当力度和维度的政策来调节经济部门间出现的各种堵点难点。但是这些学者教授为资本主义危机开出的药方无非是“国退民进”市场化、凯恩斯主义大基建或者建设更加激进的出口导向型经济。
可是中国群众一直以来都在遭受无止境的福利缩减几乎退无可退，地产财政已然终结，而全球经济危机更是为中国的出口画上黯淡的前景。资产阶级教授的药方要是真的有用，中国就不会陷入今日的危机。因此，自由主义的“三板斧”从来无法解决资本主义生产的内在矛盾，更无法解决当今中国社会愈演愈烈的阶级斗争新问题。就让我们先用他们的话术来反问他们自己：“无论你怎么改变中国经济结构，请问内需何处来？内需又何时才会增加到能实现供需的新均衡的地步？”
内需不足还是生产过剩？宽松之下为何紧缩逼近？
资产阶级经济学家总是叫嚷着资本主义的危机在于内需不足，因此要刺激消费。资产阶级波拿巴的中共紧紧拥护着资本主义，因而也跟着成了应声虫，数祖忘典地忘记了马克思主义的基础一课：资本主义的危机在于生产过剩。
那么，共产主义的叛徒中共既然选择了“内需不足”作为他们面对危机的答案，就让我们看看按照这种假逻辑，他们到底能不能给出解决危机的真方法。如果我们顺着消费不足的这条资产阶级逻辑往下推，那么这就意味着对于中国的统治阶级而言，只要当工人阶级开始消费，资本家重新获得利润得以开始雇佣更多工人扩张生产，社会上融资投资和贷款的需求大大增加，资本主义的经济循环就可以得以延续，这就能缓和或平息甚至消灭国内上涨的阶级斗争，使资本主义千秋万代。
但这注定只是资本主义拥护者们的痴人说梦。科学社会主义指出，危机和朝向革命的阶级斗争是资本主义的宿命。这来源于资本主义流通必然导致的生产过剩，即在雇佣劳动和生产资料私有化这种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下，因为资本家对劳动者剩余价值的剥削，劳动者无法买回自己生产的全部产品，资本家无法将商品转化为货币资本从而实现再生产循环导致的。
按照中共所谓的内需不足的逻辑，它若要延迟资本主义危机的到来，就应该将资本家和官僚把从工人那里拿走的财富部分还给工人。这意味着波拿巴政府货真价实地提出一系列改善中国工人生活条件的政策，包括但不限于提高工人工资水平，消灭过度劳作，提供稳定的就业和建立更好的社会保障福利等。在国庆后的发改委发言中，我们也确实看到了官僚在提高福利上的唱高调，但比起其他部分切实的经济计划数字，福利扩大这一块的经济计划简直孱弱和模糊得一塌糊涂。
这种对社会福利扩大的警惕态度是中国一直持有的。那么，中共为何不敢走这一条分配财富于群众的道路？道理很简单，因为统治集团的一次让步就等于开启了统治集团将永远让步的潘多拉魔盒。群众一旦看到权益扩大的火种，他们就势必要让它燃烧地更旺直到将自身彻底解放。群众会说：你们从我们这里剥削过去的财富，怎么才还给我们这一小部分？食肉者们，快把我们创造的财富，全部归还我们！群众不止会说，更会基于此去行动。这就等于中共主动开启通向财富公有化、通向社会主义革命的阶级斗争道路。
在这里，我们看到资产阶级那一套“内需不足”的逻辑打了个死结。他们本想绕开科学社会主义的生产过剩解释来绕开革命，却被自己的“内需不足”将了一军，被迫顺着自己的逻辑，滑进自己拯救危机的行动却反而会刺激革命发生的客观漩涡。
因而，在阶级斗争必然发生的前提下，摆在中共波拿巴面前的选项无非几个，要么毫无作为静待斗争爆裂，要么猛药一针延缓阶级斗争换来更凶猛的爆发，要么试图对工人阶级让步给阶级斗争提供氧气。而最后一个选项是统治阶级无论无何都会率先排除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们看到在宽松经济政策的背后是更加凶残的对工人阶级的福利紧缩。它包括中国波拿巴政权对中国工人养老金的攻击和能源涨价以及国道收费等一系列的改恶。指望施舍资本家通过攻击工人的工作待遇来降低成本渡过过剩危机，却为未来更大的危机埋下伏笔。
只降低房贷够吗？：改良之局限与革命之必要
新财政中和群众切实相关的一项是降低存量房贷利率，这无疑会让生活日益艰难的普通人得以喘口气。但是，危机的重荷从不只来自房贷，它源于社会经济的整体日渐崩溃：失业，降薪，高昂的医疗和教育，刹不住车的通货膨胀，社会治安的日益下降等等。简而言之，危机的实质在于一个社会失去了向好的未来，也就是马克思主义所说的，当前的生产方式禁锢住了生产力发展的需求，阻碍着一个社会的生产与其自身的再生产。
因此这一点点的房贷让步，对群众的负担始终不能釜底抽薪。况且，统治集团这点让步，从来不是基于群众的需要，而是因为经济危机中加速的阶级斗争威胁着其统治权力的稳定。
事实上，任何改良政策都无法触及资本主义最核心的生产关系，从而至多只能延缓矛盾的爆发，绝无可能消解矛盾。显然，中国的群众绝不可指望来自统治阶级“改良”的施舍。期待着统治者的仁慈又和与虎谋皮何异？
唯一可行的克服危机之路在于，群众从历史中的被动性角色变为主动，跟随着无产阶级的领导将关乎着社会命脉的生产资料夺回手中，使社会生产从为了一小撮人的盈利转成为满足普罗大众需求的社会性生产。届时，人们不再无助地期待与忍受，而是开始将自身和社会的命运真切地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即是通向生产资料公有化，通向社会主义，即是走向社会主义革命。
中共刺激经济的新政策不会止步于今日，市场和社会必然会在官僚经验主义的措施下随之波动，但这一切都不会改写危机的底色和运行机制，他们对资本主义危机的拯救必然无助于普罗大众的解放。唯有社会主义革命，才是一劳永逸终结经济危机和经济政治压迫的坦途。
我们是谁？
随着世界资本主义进入危机，群众斗争无论从规模还是数量都愈演愈烈。当统治阶级陷入危机时，群众斗争扩大加深时，建立一个能够引领工人阶级进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布尔什维克式组织的必要性愈发清晰了。
为此，我们创办了《布尔什维克》杂志，通过分析中国和世界的政治形势和阶级矛盾，指出通过理论学习、哲学教育和政治训练，建立一个布尔什维克式组织的重要性。同时，我们也提供了理论学习的素材，帮助读者什么是革命马克思主义，以及如何建立一个布尔什维克式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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