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本能戰慄】

政商談判席上，亞伯拉罕．皮賽羅有許多令人寒顫的別稱，但在艾狄森眼中，亞伯拉罕僅僅是兄長。

──依然是在外遊蕩了好一陣子後才歸家的，再普通不過的一日。

然而今天有那麼點不同。

當推開家門並走在前頭的保鏢腳步一頓，艾狄森越過擋在面前的保鏢的手臂，看見亞伯拉罕站在流理台旁的背影。

似是留意到霧面磚牆的色彩變化，身形高挑的男人回頭望來，那對異色的眼瞳精準地捕捉一深一淺的湛藍。

對旁人而言極具壓迫感的注視，於艾狄森來說形同再自然不過的視線交會，烏髮少年神情自然地開口：「亞伯，發生什麼事了嗎？」

「只是想來看看你過得怎麼樣，艾狄森。」皮賽羅的現任當家，亞伯拉罕．皮賽羅握著兩口馬克杯走向客廳。

艾狄森跟上兄長的步伐，頸後那稍長的髮尾於衣領輕盪，「我沒收到你要來的通知。」

與艾狄森擁有相似面容，差別在於五官較稚氣未褪的少年更加深邃的男人淡淡開口：「因為不確定能否抽出時間，也就沒提前告知。」將剛倒好的鮮果汁放在桌面上，他補問道：「我打擾你了嗎？」

「沒有。」

「……最近狀況如何？」

「我很好，無論在家裡或在學校都是。」

「在外頭呢？」

聞言，艾狄森想起那條暗巷，以及連同刀柄緊握於手心中的溫熱鮮血。

「也都沒什麼特別的地方。」坐在亞伯拉罕對面的沙發椅上，執起其中一口馬克杯的艾狄森嘴硬地說，接著閃躲似的低頭泯了泯杯緣。

亞伯拉罕自然將艾狄森故作從容的神態收進眼底。

沉默半响，男人薄唇緩啟：「你擁有保護自己，以及保護他人的能力，我感到非常欣慰。只是保護你們是我的責任，而我只希望你安全無虞，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不打算干涉太多，不過你要是有什麼需求，都能夠來找我，好嗎？」

艾狄森與亞伯拉罕對視片刻。

「──刀變鈍了。」

說完，少年一深一淺的藍眸目光移至對方向上攤開的掌心，最終掏出拆信刀交給兄長。

以「天使」之骨製成的聖物入手，亞伯拉罕舉起刀身端詳，嘴裡則呢喃著：「畢竟使用了六年，確實該替換了。」

倏地，「六年」這個關鍵字勾起艾狄森的記憶，將烏髮少年帶回滿目腥紅的那一日。

與此同時，電台雜訊般的聲響竄過大腦。

──滋滋。

粗暴地撕開他上衣的大手劃破了肌膚，冰冷的空氣在裸露的身軀上激起陣陣寒顫，緊接著是女性的尖叫，以及沉悶的扭打聲。

──滋滋。

來不及趁機逃離，被壓在無法反抗的力道下時，撞入幼童盈滿淚水的視網膜中的，是一名黑髮青年逆光高舉刀刃的身影。

──滋滋。

來來往往的陌生人群中，身穿警服的男人們從酒莊井底撈起一具殘缺的大體。

──滋滋。

電光石火間，一個始終被艾狄森忽略的疑問重新浮上腦海。

「亞伯，它使用的材料主人是誰？」

回答艾狄森的，是亞伯拉罕的默然凝視。皮賽羅現任當家擁有一頭漆黑短髮，從中間撥開的稍長瀏海下，男人左金右藍的異色瞳眸，宛如分別將兩名珍重的家人嵌於虹膜之中。

如果所持聖物是以「那個男人」的骨頭製成，他該做何反應？

艾狄森一邊心想，一邊拿回兄長交還的聖物。映入眼簾的刀身被打磨得細長平整，形狀已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只能透過材質本身的顏色推測其原料。

「你向來是個聰慧的孩子，艾狄森。」少年的注意力被兄長的發言吸引，隨即意識到對方存在未盡的話語。

只見亞伯拉罕繼續道：「許多事情不用我明說，你也能夠察覺，不如跳過那些試探，針對重點進行釐清。目前最重要的問題是……」

來不及對駭人的真相產生反應，艾狄森腦中響起亞伯拉罕的嗓音：「你會覺得作嘔或排斥嗎？」

艾狄森重新打量握在手裡的拆信刀，為了防止滑脫選用木質雕刻手柄，緊密地嵌合銀質刀托，並延伸出經過特殊處理的乳黃刃面。

──你會覺得作嘔或厭惡嗎？

……不，並不會。

湧上艾狄森心口的情感猶如暴雨之中的浪濤。彷彿被激起本能的獵食者，少年胸膛下的心跳如雷。

──那是將施暴者掌控在手的極致戰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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