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月报通讯三则

44月报通讯三则

44月报

从44剧场发展出来的《44月报》以集体的接力写作/拍摄/编辑为方法,聚集起来自不同地方和不同领域、身份的伙伴,并因其基于“虚构”和“书写”而形成自带间离性的临场共同体。44自身即构成一个自治的、有生产-传播-反馈能力的创造性生态系统,所以这次入围华宇青年奖的写作,由参与过《44月报》的三位成员认领。

《44月报》是一个收容所,避难地,接纳了许多或偶尔走失和经常神游的人。而这种接纳甚至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已经发生了。《44月报》所接纳的个体们保持了这种松散又强大的连结,这里有不少人都是未曾谋面的网友,另一部分人即使曾在另外的社会情境中相遇,也得以再次以全新不曾有过的姿态在这里相认。毕竟,身份在这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这些都不重要,先在这里休息一下转一转吧。毕竟,《44月报》就诞生于全世界忽然暂停的疫情期间,任由望不到终点的时空无限拖延。我和TA的关系是什么?我写下的文字是否有意义,是否无意义,是否和TA的所思所想有关,是否无关?这些也不重要。重要地是,我们曾在同一时空中相互交错,只有彼此知晓,我们各自唱自己的歌。


“我唱呵,唱自己的歌

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

细长的月亮

从海边向我走来

轻轻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你唱自己的歌。”


(通讯来自:文的)

历史通过我们的身体搅和起来,我们携着各自的历史相遇,那么和44相遇时(2017年),我携带的是怎样的历史呢?


理性层面,在社会议题领域浸淫五六年的我遭遇方法瓶颈,除了面对结构性现状的无力,对于如何通融四分五裂的意识形态和各自为政的身份政治,我也一片迷惘;感性层面,我遭遇了成人礼般的人性危机,一部分你坚信最亲密友爱的战友将武器暗暗转向内部,开始人吃人的征程;创作层面,影像的主体性日渐显现,对它的爱和尊重不再能够熟视无睹,我也不再愿意将它仅仅作为观念输出的工具。就像半截蔫巴巴的茄子,我接到来自44剧场的邀请去探访他们当时的营地。


“可我不确定能给你们带来什么……”

 

“你就来玩吧!”

 

于是抱着玩耍的心态和大家放松地相处,反而顺其自然地做出两条被44伙伴称为“回应”的短片——目的是被悬置的,感受是被叙述的,意愿是被讨论的,在集体中这样的工作体验不曾有过,于我的滋养和启发深远且不可逆转。


实践层面得到疗愈的同时,我还有幸读到柄谷行人的《新联合主义运动原则》(44研习文本之一),这本小册子让我重拾行动的信念:不是联合/集体/社群本身有问题,而是我们应当怎样去联合;而人性也总是喜忧参半地出现,但我们可以想办法发展出幽默、智慧和慈悲的机制去协调与转化。


于是我又回到这条道上,目的点仍不可知,但余光所及已然升起绿荫和烛光,以及窸窣小径里的许多忙碌身影。


(通讯来自:44五金店临时店员珍大珍)

 

《44月报》来自44剧场,44剧场则来自“实践论”第二回,从“实践论”构建的“青年情势共同体”到44构建的跨地合作网络,一直致力于推动才能的溢出与联合,而联合的首要目的,仍是个人才能的激发——不能说它与社会没有直接关联,但它更看重的关联是迂回而长期的,并不大在乎是否被辨认。在六七年间,我们形成了一种松散的、很难说以什么为依据的共同体,有几次它成为过临时社群,具有了社群的黏合度和强度,但每次也都回归为边界模糊的“关系”。44剧场的召集像一种节日,有剧烈的才能和热情焕发,而不强制、出入淡然可能是这种共同体存在至今的秘笈。不过在非节日状态的日常中,如何能常态化却保持理想的松散,始终是个难题。《44月报》似乎提供了一种解决方案。


每期《44月报》非公开地召集六位参与者,每位参与者有一天24小时的写作与编辑时间,后面任意一天的参与者都可以对已有内容进行新的编写,包括不理睬、扩展、删除、改动、增添文字和结构,增删图像、多媒体素材,设置附件或超链接等,写作次序是抽签决定的,轮流两周后,会有一天集体编辑的时间,可以任意地改动。目前为止,除了五期文字写作(第六期正在进行),还以类似规则进行过一次广播剧创作和一期影像写作。每一天,创作内容会发送给所有参与过《44月报》的朋友一起“追剧”,最后的定稿也会少量制作成书,面向非作者们流通。除了定稿,每一天形成的文本都不同,可以取决于参与者的共识、以不同形态独立地呈现;而每期文本及其组合也会成为素材,进入不同的集体再创作之中,进入与现实世界的连接。


因此不同于其他共同写作或接力写作,《44月报》是预先存在的共同体的自我更新,更新的不只是人员,还有我们的理解、问题意识。44的实践位于私人与公共之间的领域,它既非私人的利益/情感小圈子/社群,也不预设这一共同体最终能是所有人的共同体,甚至其他人是否能以此方式构建共同体也未可知。44的方式不是如常见的自组织/社群那般,在承认一般的公共性原则基础上,再加上内部的特定法则,44认为在这类自组织/社群内部,个体的自由将越来越少而非更多,可以讨论的事情也将越来越少而非更多。通过《44月报》的虚构空间,44找到了构建更多自由的途径:比如,一切先在原则都悬置起来,一切都允许,一切都可以是讨论对象,例如篡改ta人,冒名顶替,重创语法,字符不承载意义,每个具体的人、虚构的人与物、段落、语句、词语之间,相处方式都不同,主体间关系通过写作而重新构建,比如,如果一位写作者以谁都看不懂的语句喃喃自语,占了整期月报半数篇幅,具体的其他五个人如果觉得需要改就自己改,觉得不需要改就放在那儿,即使改了ta还是觉得想要这些喃喃自语,还可以在最后一天最后一刻偷偷加回去。每次具体的编辑都在决定这一共同体在私人与公共之间的哪一位置,也是一次对共同体想象的虚构拉扯,这种拉扯对于共同体的构建而言不可避免,但如果发生在日益逼仄的现实中,会导致严重的消耗和互相伤害。不能即时消化的褶皱,正是44历来存在之地,比如44剧场第一回的“奥森多房间”;因此当瘟疫大流行之初、世界暂停或者说骤变时,《44月报》这一基于虚构的缓冲地带就应运而生了。


(通讯来自:44触礁组大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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