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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衡在第三天深夜缓缓苏醒,他感到头脑昏沉,四肢无力,思绪一片混乱,竟愣了很长时间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那支箭直直插进了他的肋下,他刚想坐起身,就被伤口的剧痛按回床上,他只好慢慢转头,观察着四周。确定自己已经回到靖王府之后,南阳衡松了一口气。
战场、马、嘶吼、惨叫、箭……南阳衡一幕一幕地回忆着一切,他记得自己高举长枪,杀了一个又一个敌人,那一刻他已开启了灵通,方位间任何微小的震颤都能瞬间察觉,他不败的秘密就源于此。
没有什么样异样,凭借着灵通,南阳衡所向披靡,就在胜利近在眼前时,他突然感到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再之后他就被手下的将士们拖回营,又一路送到王城。他时而醒时而昏,从听到的只言片语里,他判断自己是中箭了。
想到这里,南阳衡不禁皱起眉,得出了与南阳常乐一样的结论:此事乃王族所为。
南阳衡将有能力伤他的人在脑中列了个名单,突然感到很疲惫,并非因为身体上的伤,而是因为一个可怕的事实:伤害他的人就是他的亲人。
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从他的胃里发出来,南阳衡叹了口气,明明在俗世人眼里,王族几乎已经是神了,可面对生老病死,还是无法免俗。
腹部完全不敢用力,仅仅靠四肢也难以起身,更何况他躺得太久,手臂都快抬不起来。
南阳衡只好饿着肚子,在深夜里睁着眼睛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已经微微亮,他才听见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随后推开了房门。
南阳衡将头侧了侧,好看清来人。只见一名少女举着托盘走到床边,托盘上放了个碗,她匆匆在桌上放下托盘,伸手去拿碗,碰到碗的一瞬间却飞快地将手缩回来,显然她被烫到了。
少女的一连串动作把南阳衡逗乐了,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声音吸引了少女。她瞪大眼睛,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惊喜道:“靖王你醒啦?”
南阳衡拖着虚弱的声音道:“没醒,我在做梦说梦话呢。”他顿了顿,又道:“你长这么大了,连恩。”
连恩抿了抿嘴,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很多事,但很多很多事又不断沉下去,最后竟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南阳衡的胃又叫了一声。
连恩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转身回去拿碗,却猝不及防地又被烫了一下,南阳衡又笑了,连恩顿时恨不得自己没有自告奋勇来送粥。
“你先扶我起来。”还是南阳衡先开口了。
连恩红着脸道:“我力气不够大,我再去喊几个人。”
南阳衡笑着点点头。
折腾了一会,南阳衡总算吃到了东西,死里逃生后的第一餐,即便是白粥也称得上山珍海味了。
连恩说着去喊人,结果人喊到了,自己却不回来了,只要看她离开前红着的脸,南阳衡也猜得出原因。不过,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思关注连恩,她不出现,也省得尴尬。
六年前,他丢下初来乍到的连恩去守边境,颇有逃避之意,说是要结合,又怎么能与十岁的孩子结合?只是借机逃走罢了。如今再见,她也亭亭玉立,怀揣多少少女心事,南阳衡又怎么能看不穿?
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究竟是谁,又是以怎样的方式,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战场上放暗箭?
另一边,太子南阳崇也在想这个问题。在南阳衡点神识里,南阳崇也看见了那道劈在山间巨蟒头上的闪电,射中躯体肋下的箭是虚,伤及灵体才是行凶者真正的意图。要做到这点,此人必须灵力在南阳衡之上,才能另他毫无察觉地中箭,还要与战场上的士兵串通时机,几乎在同时放箭与施咒。
夏王身体欠佳,已不问朝政数年,除去告祭,便深居修养,朝中事务,皆由太子一人掌握,唯有兵部,只听令于太尉与夏王,太子也无权插手。而司太尉一职的,正是南阳衡,他没有理由也没有办法对自己下手。
南阳崇想起了往事。
小时候,南阳衡与南阳崇年纪相仿,便常常一起玩耍,安天女去世时,南阳崇只有八岁,庆妃怜惜太子失去生母,偷偷关照他。
凡是王族,生来就有通灵之力,日后通过继续修行学习,以便将灵通运用自如。南阳衡在此事上颇具天赋,五岁便可与蛇对话,八岁就能随心所欲操控蛇群,十岁就能与世间蛇类共感。
彼时夏王还未隐退,曾在众人面前打趣道:“衡儿怕不是得了帝君宠爱。”
想起这句戏言,南阳崇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他一直自诩下一任夏王,对帝君的指示无所不从,为什么帝君偏爱的却是只有一半王血的南阳衡?
他发现,他好不甘心,好嫉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