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917_日花無料：「蜂蜜漬檸檬」

「ねえ、妳昨天給那傢伙了吧？甜點。」

「欸！真的做了啊！妳果然ーー」

「哇！不可以！不可以說出來！」

午休時段，晌午的陽光慵懶地透過玻璃落至走廊。谷地仁花捧著一疊講義，邊聽走廊上女學生們的閒談，一邊悠閒地前進。

「是醃檸檬對吧？妳之前還考慮很久到底要不要送的說。」

「因為我怕太俗氣啊！可愛的甜點像是餅乾之類的明明比較好ーー不過還好他很喜歡啊。」

（送禮物啊，好像不錯。）

由少女的酸甜談話所構成想法尚未成形，仁花便被不明的外力狠狠撞擊。她還沒來得及搞清楚到底發生甚麼事情，便先感覺到指尖緊攥著的紙張緩緩地滑落。

「啊。」

仁花垂眸望著如葉片般散落的講義，急急地蹲了下來。正準備著手處理眼前的混亂時，一抹夕色闖入了她的視線。

「嘿ーー呦ーー」日向一邊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吆喝聲，一邊蹲了下來、開始撿拾紙張。

「日、日向？」

「谷地同學，午安。」日向抬起眼後朝仁花微笑道，淺褐色的眼眸裡盛著午後的陽光，「真是的ーー撞到人也幫忙一下啊。」

「不、是我沒注意ーー」仁花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加快了手上的動作。

「還好我路過了，兩個人總比一個人來的快。來。」日向將撿起的講義堆疊遞給了仁花，「這些是要拿去辦公室的嗎？」

「不、是要拿回班上的。」

「欸ーー這樣啊。」日向站起身，拍了拍制服褲後向著仁花說道：「那我先回教室囉，下午練習見。」

仁花抱著厚厚一疊的講義，向上仰望著日向，彼時流淌於耳際間的碎語忽地再次響起ーー

「是醃檸檬對吧？妳之前還考慮很久到底要不要送的說。」

「因為我怕太俗氣啊！可愛的甜點像是餅乾之類的明明比較好ーー不過還好他很喜歡啊。」

方才的少女們的碎語再次在腦海裡響起，刻意壓低的音色裡瞞不住滿溢的雀躍，即使少女的語氣像是在抱怨，但任誰也能聽得出來那份恨不得他人也能知曉、藏在怨言之下的喜悅。在一旁聽著的仁花不自覺地萌生了某種不明確的渴望，並在心中暗自蠢動著。

彷彿印證了那份情感，又或許只是夏天過度浮躁；在日向出現並幫助自己時，那份不上不下的渴求忽地有了明確的形體。

仁花暗暗地深呼吸，再三地說服自己那不過只是一份感謝的禮物後，終於將在心底迴盪數次的呼喊脫出口：「那個，日向！」

「嗯？怎麼了嗎。」日向一邊開口，一邊向仁花伸出了手。

她下意識地握住了眼前朝自己遞來的指尖，一股力道將自己向前拉去，並在險些停不住時撐住了她的身體。

「啊……謝謝。」

「不會。」日向朝她回以一笑。

午間的太陽撒在晚霞色的髮梢上，如若鍍上了一層光輝，一如少年一直以來帶給自己的種種。仁花想著過往的時光，堅定了幾分意志。

「日向會不喜歡酸的東西嗎？」

「欸ーー酸的？」日向面部扭曲了一下，「酸的啊ーー」

「那、那個！只是有點酸酸的味道，但是基本上還是甜的……日向聽過蜂蜜漬檸檬嗎？」

「啊，那個啊。聽說籃球社的經理很常做給他們吃ーー谷地同學也要做嗎？」半晌停頓後，日向眸中透著渴望，抱持著如孩童似的期待望向仁花。

「我！我－－是想做給排球社的所有人！」

「真不錯啊！我會期待的！」

說出這句話的日向，在仁花的眼裡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話是這麼說了，實際上也是這麼做了，只不過ーー）

「變成這樣了啊。」仁花望了眼手中紙袋裡的保鮮盒和玻璃罐，小聲地嘆了口氣。

與日向做了約定之後約莫過了一週，仁花捧著紙袋、在社團活動時間佇立在體育館外兀自煩惱著。

「欸？谷地同學怎麼了嗎？」

「日日日日日向！」

「哇！沒事嗎？」

將對方的名字喊出口時，仁花忍不住在心底埋怨自己為何總是重複著一樣的戲碼，但在轉頭對上日向那浮現關心的神情時，胸口所傳來的那份悸動仍是讓她喘不過氣。

大抵這點是永遠也不會隨著時間習慣而消逝的吧。

日向早已換下制服，不過現在離練習開始的時間還有點餘裕，大概是打算先去自主練習。仁花則是數著時間刻意提早到，但會碰到日向卻是她意料之外ーー不，或許多少也有點賭博的成分在。想到自己這一週內一直猶豫的「目地」，仁花低下頭，再次看了眼袋子。

（原本是想要「和大家一起的」。）

無論是這份情感是否為戀愛，或是自己是否該不該將這份情感表現給那個人知曉。仁花沒能摸清自己的想法，更遑論思考更進一步的行動。所以最初在走廊上聽到送禮的閒聊時，仁花確實打算一併做給其他部員吃，某種程度來說的確也是消極的逃避，她自己在浮現送禮的想法時也曾下意識地厭惡起自己這份習慣性的恐懼。

不過，既然遇到了日向，她也沒有半點逃避的理由了。

仁花握緊了手中的紙袋，抬眼望向日向：「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

「沒問題啊。」日向將臉貼近頸上的毛巾，抹去臉頰上的汗水後望向仁花，「谷地同學遇到了甚麼問題嗎？」

話語裡流淌的關心讓她浮現了些微的罪惡感。

仁花抿著唇，使勁地搖頭後將紙袋裡的保鮮盒拿出來後說道：「這個是ーー」

「啊！我知道！上次提到的醃檸檬對吧！」少年在她拿出來的那刻眼神一亮，語尾也染上了期盼，「谷地同學好厲害啊！」

「沒、沒什麼，不是甚麼很困難的東西……」被日向過於猛烈的誇獎以及笑容所衝擊的她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隨後又立刻逼迫自己正視著對方，「我想請日向幫我試吃。」

日向睜大了眼，訝異地望著仁花：「欸？可以嗎？那我就不客氣了。」

仁花向對方遞出了盒子和餐具，日向則是望了眼台階後隨意地坐了下來後挑了片檸檬片打量著：「谷地同學真厲害啊。」

「那沒什麼ーー」

她下意識地想反駁，日向卻溫柔地打斷了那未出口的否認：「谷地同學把想要做的事情實現了，還是以自己的力量，我覺得這是件很棒的事情。嗚哇ーー好吃！」

「不是我自己做的，媽媽有幫我……」

「但這還是谷地同學所完成的啊。」日向舔了舔唇角，意猶未盡地向保鮮盒投以渴望的眼神，「谷地同學，我想ーー嗯？這是甚麼？看起來很重的樣子，要不要先放著或我來拿？」

仁花順著日向的視線望去，兩人的視線交會在仁花掛在手臂上的紙袋。

「這個是ーー」仁花頓了頓，隨後飛快地揚起視線。日向注意到她的反映後也抬起了頭，「這、這是要給日向的東西！」

她一邊說道，一邊遞出了手上的袋子，近乎是使盡了全身的力氣，許是身體太過緊繃因此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聽起來完全不像是要送禮，反而像是要吵架，話甫脫出口她便感到無比的後悔。

ーー但是既然都遇到落單的日向了！如果不做的話也會後悔！仁花在心底拼命地說服著自己，視線則是偷偷地打量著日向的反應。

「給我的？」日向好奇地接過了紙袋，並伸手向著紙袋一陣摸索，接著拿出了一罐透明的玻璃瓶。

「這是稍微做得太甜的檸檬片，不過媽媽說改變蜂蜜的份量之後可以加水當飲料喝。」沒等對方開口，仁花便搶先解釋道：「不過如果日向會介意甜度的話可以不用勉強ーー」

仁花還沒將事先演練數次的台詞說完，日向便握住了仁花的雙臂，雙眼裡倒映著掩不住的光彩。

「完全不會！謝謝妳！谷地同學！」

「不、不會……」仁花怔怔地反射性吐出了客套話，並望著日向將罐子抬至與視線的相同高度，嘴角始終掛著同樣的傾斜弧度。

「裡面的蜂蜜在太陽底下看起來和谷地同學的髮色一模一樣呢。」

「……欸？」

「哇哇哇，糟了，練習時間！」日向突地跳了起來，隨後踮起腳尖，來回望了一眼校舍以及體育館內，接著將罐子小心翼翼地放回了袋子中，「那我先去練習了！」

仁花麻木地向他點了點頭，日向別過頭便轉身進入了體育館。

踩上地板的球鞋發出了輕巧的跫音，不消幾時便傳出了球體落地的撞擊音。熟稔的音色替暫且失去判斷力的她一點一滴地找回了對於現實的實感。

儘管穿著外套，方才的日向觸碰自己時的感覺仍清晰地留駐於此處。

仁花低頭望著保鮮盒，一心一意地祈禱自己心臟的跳動能快點平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