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5-14-香港禁膠餐具亂象背後:“現在好像只得一條不環保的死路”

2024-05-14-香港禁膠餐具亂象背後:“現在好像只得一條不環保的死路”


在大雨頻頻的4月底,送貨司機阿業剛買好飯盒上車,左轉右轉,找到一條較廣闊的路暫泊。他手剛離開軚盤,馬上就捧起飯盒,翻開膠袋裏的餐具,“幸好”今天是膠羹——“紙羹喫着喫着會沒了半支。”說着他趕緊扒飯,邊略顯惶惶地不斷看倒後鏡,“(交通警)一來就要走,想走也不給你走。”趕起來連飯帶羹撒手一丟就要驅車前奔。

4月22日世界地球日、香港《2023年產品環保責任(修訂)條例草案》(下稱限塑令)首階段實施前,已有食肆開始轉用非塑膠餐具。網上隨即瘋傳多幅紙匙羹軟淋、木羹舀不到湯、紙盒漏汁的照片。

走塑的亂象在市民的日常三餐裏上演,一片罵聲指向“環保L”(環保人士)、環保政策。送貨司機、救護員在繁忙的日程中爲餐具惆悵;部分人認爲若非特殊職業,自備餐具並不困難,有辦公室員工準備長期自備餐具,但不滿於政府推行政策的方式。另一邊廂,端傳媒走訪大小餐廳,最常聽見的是:“我們都很頭痛。”“生意已難做,那是百上加斤。”製作綠色餐具的供應商則忙於收集意見、改良。

當限塑令碰上香港的急速工作節奏,和麪臨經濟困境的餐飲業,各人正面對怎樣的處境?全球微塑膠危機早已經淹至,但只談禁膠而繼續即棄,也引發真假環保的爭議。有人提倡借用餐具系統,外國早有先例,香港也有商家和環團正在嘗試,未來有條件全城推行嗎?在市民和餐飲老闆的煩惱,與走塑的願景之間,政府的角色又是什麼?

自備餐具,可行嗎?

每日清晨5時30分,天未光,阿業就坐上貨車,開展他長達16至18小時的送貨生活。這天他來不及喫早餐,工作了6小時後在油麻地送完上一單,決定先買個即斬即有的燒味飯。如果這時不喫,就要等到3時多。不到10分鐘,他把還有飯餸的發泡膠飯盒蓋起:“喫完啦。”隨手往旁邊一丟,手又再回到軚盤上,趕入機場接貨。

送貨司機阿業於午膳時使用的塑膠餐具。攝:林振東/端傳媒

香港管制即棄塑膠產品的 法案 於去年2月刊憲,至10月18日獲立法會三讀通過,首階段於今年4月22日實施。法例要求堂食全面禁止即棄餐具,外賣則禁止發泡膠餐具、膠飲管、膠攪拌棒、膠進食用具(刀叉羹)、膠碟等,有6個月寬限期。禁令的第二階段將全面管制所有即棄塑膠餐具,原定2025年實施,但署方近日指暫時沒有推行時間表。

這天阿業“幸運”地獲派膠匙羹。他對紙匙羹的印象不太好,遇過不少會變軟的,“唯有用筷子補上。”以往餐廳有時會多給了餐具,所以他在車上也備有即棄膠羹、筷子。

如果用完備用的即棄餐具,“有機會自己帶羹,但就真的很麻煩,不像即棄的,喫完連飯盒一下丟了就開車。”他說,“自備的話,有時忘了帶回家,會臭或惹蟻。”每日開5點半、收凌晨1點的他,有時中間沒單會睡一下,一日當兩日用,睡醒又開工,未必記得那麼多。“或者像別人說的,淘寶淘一大堆膠羹回來。其實要做是阻止不到的,反而更加不環保。”

他和朋友閒談時也會呻,“最大問題是(餐具)質地,你說環保,我們都覺得可以支持,但真的希望質地好一點,起碼喫到啊,我們正常地喫到飯又做到環保,那便大家好囉。”他說:“現在可能價錢問題吧,買最便宜的給你,喫着那隻匙羹真的沒了一半。”

他知道餐廳要買質素較好的餐具成本會增加,有餐廳外賣加了一二元,對他而言又是負擔,“我一日可能要喫兩餐外賣,一個月下來(花費)會比較多。”他無奈地說,“都是搞到低下層,中上層沒影響的,他都不在乎那一兩元,感覺這政策是小市民要承擔多些。”

近年經濟下行,運輸業也受影響,油費增加、政府又加緊抄牌,“聽說要捉十個億。”政府預計今年度違泊罰款收入會維持在9.8億港元,即每日要發8千多張告票。他說以往都還有情講,現在見你喫飯就“抄多兩錢重”,“無人在車上罰320元,有人就450。”隨時白做半天。此時再面對或會增加的喫飯錢,只能嘆奈何。

另一邊廂,救護員豆腐這天下午乾脆連飯也不喫。早上他遇到遇水變軟的木叉、太平而舀不到湯的木匙羹,“懶得去喫了,因爲根本喫不到。”寧願苦等不知何時回救護站——救護員被規定在飯堂才能喫飯,但香港救護車需求甚高,一離局可能要隔6至9小時纔有空回去,爲免太餓而胃痛、腳軟影響執勤,他們有時還是會偷偷買飯上車喫,一更12小時中,可能要喫到兩餐外賣。

阿業車上擺放的一上以未用過的即棄餐具。攝:林振東/端傳媒

非塑膠即棄餐具難用,但自備餐具對豆腐來說又不太可能,“不知道在哪裏洗,沒理由在醫院洗手盤上洗吧。”也不可能放餐具在車上,因爲在車上喫飯根本不被官方容許,把用過的餐具放在自己的裝備袋裏,又怕會污染用具。他苦笑指只能見步行步,“大家都是逆來順受,甚至有同事說:‘紙羹中間軟了,你就拿柄來喫吧。’”

他覺得大衆那麼憤怨,是因爲不合理:“你(政府)辛苦了市民,但在其他地方一樣都是這麼浪費,一樣都是加重碳排放的時候,市民的犧牲是不是真的值得呢?”

特殊工種之外,一些長期在室內工作的市民,似乎較有條件自備餐具。在辦公室工作的Terrence自言怕麻煩,但覺得長遠可以自備餐具,“用完洗乾淨放回袋中,或者長期放在公司,都有少少位置擺放。”

“其實我們不介意自己帶餐具,但老實說,你沒一個替代方案時(紙餐具質素參差),突然間盲推,好無意義。”他提到,有些人因爲怕紙餐具軟淋,只好問餐廳多拿一隻羹,變相雙重浪費。有次晚上10時多,他在街上想喫宵夜,但疫情下餐飲業經歷多次禁令,現在許多餐廳9、10時已關門,當晚只剩一間立食的外賣粥店,“我也想自備餐具,但臨時也沒地方買。”他說。“如果便利店可以買就好了。等於3D眼鏡,忘了帶便買一副。”

“吉舖處處,這樣搞真的很麻煩”

限塑令實施第三天,位於葵涌區的一間泰國餐廳正在使用亮面的紙飲管,“說是什麼皮紙,我都不知道,忘記了。”對各種非塑膠物料,老闆李先生一頭霧水,選這種飲管是貪它有層面料,似乎較防水一些。

爲供餐廳參考,環境保護署設有“ 綠色餐具平臺 ”刊列非塑膠即棄餐具產品資料,並早在2022年10月的立法會討論文件指,會探討建立即棄塑膠資訊平臺,與公衆分享各塑膠替代品的特性和優劣,方便公衆選擇,唯現時只見政府在名爲“ 截塑 ”的平臺上列出了可替代物質,但沒詳細介紹和解釋。

李先生近兩個月看新聞才知道禁令,對非塑膠餐具質料好壞的印象都是來自網上討論,“其實我也覺得紙不好用,像紙羹,湯夠熱的話,很易就會爛。”他說,“但政府的政策這樣出,就只能跟着做。”店內所見還擺放着未用完的膠羹,“下一箱應該都是類似(紙)這些的了。”

李先生的泰國餐廳在2016年開業,經歷過疫情、開關,今年是他們生意最差的一年。攝:林振東/端傳媒

紙難用但仍然用紙,因爲覺得沒什麼選擇——記者走訪過的多間小店都表達過相近想法。“產品又不是多,都是用那些質料,選來選去都是那些,所以不需要選的了。”他沒留意到政府的綠色餐具平臺,“和他(原本的供應商)合作了那麼多年,供貨又穩定,又知道你用什麼尺寸。”他說。“總之看價錢中中間間,沒那麼平又不要太貴,起碼叫做一分錢一分貨,給你的貨不會太差,客人都會接受。”

他現在購入的非塑膠餐具貴膠一兩成,“要用到很硬的,就要再貴多兩三成。”這裏只靠寫字樓客,“價錢不能做得高,你叫我用貴的,那便不用生存了。”現時他們有一、兩成客來自外賣平臺,“平臺抽你35%傭,等於做75折,利潤已經低了,你再用成本高的餐具,即差不多在做義工。”他說。“米之類、喫的我可能會成本貴少許,但是你爲了這些(即棄餐具)……”

坊間有些餐廳實行餐具加1或2元,“我就不想這些了,賣食物給人,不給餐具又好像不合理。”現在只能等供應商再推介新款式時,看看有沒有更好而價錢又差不多的。

另一邊廂,大集團有沒有資源做多一步?最先在網上瘋傳的變型紙匙羹來自大型連鎖快餐店,有在大集團任職、會接觸到採購程序的員工A指,一般會先拿樣板、實測,例如確認放進湯中多久不會變軟才入貨。對於有餐具出問題,她指不知道該公司是否沒有SOP(標準作業程序),還是採購人員沒跟從。

就算實測過,正式營運也可能出意外,“我要買一大批次餐具使用,才知道它每1000個有多少個做得不好。”此時他們多會先要求對方改善,不會就此換供應商,“供貨穩定很重要,有時見到其他供應商講自己研發,噱頭上很厲害,但很貴或供應不穩定,那也沒用,”如果產品再出現問題,他們纔會換供應商,或者問有沒有其他餐具。

除了實測,他們也會看證書,尤其要確保無塑以符合法規,“歐盟證書會嚴謹些,但現在政策沒說只承認這幾款證書(代表無膠),要自己找對應的。”她說,“就算我們也不熟所有證書,每日不同機構都可以生成不同證書。”她相信小店要辨識會更難,容易違法誤購含膠餐具,“你叫他研究,看那成份有沒有‘poly’什麼,不會的,那就很容易被sales騙了。”

“政府又不教看證書,也沒建議我們買什麼,有搞簡介會,但每次都是讀簡報、讀網頁。”問答環節亦然,“有解答到我的問題嗎?”她無奈地重重拋下一句:“常常都是這樣。”

新餐具試驗場

限塑令推行三天後,環保署終舉辦了一場綠色餐具展示會。活動設有直播,供應商用拼接竹刀切牛扒,卻切斷叉的片段被香港市民多次轉發和嘲弄。即使後來供應商解釋指,示範者當時較緊張、手勢不對等問題導致受力不足,也無助翻轉“非塑膠餐具無用”的印象。

然而,同一場展示會中,也有供應商以紙飲管戳破膠膜並浸泡一個鐘也沒變軟,又有人用植物纖維杯衝咖啡,餐具供應商“師兄供應”創辦人葉柏麟當天也在其中。

餐具供應商“師兄供應”創辦人葉柏麟。攝:林振東/端傳媒

對於餐具亂象,他說:“都是溝通問題,和時間問題。”他翻出自家研發或採購的紙杯、植物纖維餐盒、木刀、竹刀等,幾乎堆滿了桌面。細看竹刀的鋸齒切口是斜的,“會容易切些。木的纖維鬆散一點,做不到那麼精細。”但竹比較貴,不多人會選擇。如果客人做扒房,他就會建議用竹,“我會問老闆,菜單可不可以給我看看,你的用途是什麼,裝湯裝多久,會不會裝多油的東西……”要問得較仔細,才配合到餐廳實際運作。

在工廠,他們會盡量設想真實環境做測試,但和實際使用總有分別,要靠溝通去改進, “當市民跟餐廳溝通,餐廳就會對我們要求,我們就可以給別的建議或者跟工廠反映,這是一整條鏈。”他想過成立供應商協會,望政府推一把,“讓大家資訊流通一點,知道客人有什麼反饋,可以一起研究。”

葉柏麟多次說到:“有意見真的是好事,我們就去找解決方案。”像見到有人反映紙湯羹舀不到糯米飯,他就在展示會上示範可用直身沒弧度的飯羹,並正研發能舀湯又能喫飯的匙羹。有網民貼出紙餐具有蟲的相片,他又想方法:“收舖時,只要將打開的那包餐具放進密封的箱,餐廳一般兩三天都用完,不會有問題。”他又指有蟲也可能是淘寶集運環境差,找本地供應商則多是獨立一車送來。

溝通做足後就是時間問題,包括功能性和價錢。像木叉凹位淺、卷不到意粉,其實叉身闊些就可以做深一點,“換個模就解決到,一兩星期都做完,只是重了又會貴一點。”較木貴的竹已有成品做到,夠普及,價錢就有可能降低——像他的紙杯加入了本來較貴的天然防水物質,因爲大量採購及協議好,已做到跟PE淋膜杯差不多價錢。

也有需時較久的研發,例如他想做一個沒那麼易溢出湯汁的大湯碗,牽涉較多細節,研究了半年——法例寬限期在此時就顯得重要。他指供貨穩定性亦只是時間問題,因爲很多餐廳都是3月見禁令快到纔去查詢,一時爆量,兩三個月後可回覆穩定。至於次貨,他說現在有激光檢測,又加密了定時抽樣,長遠都可改善。

同時不斷有供應商行家推出新物料,“現在科技發展真的很快,加上這麼多人關注,就會有更多資金、人力物力去研究,相信不久將來在功能性和價錢上都會有進步。”

而網上熱烈討論,可能有害的防水防油物質PFAS,他說自己選擇的都是出口廠,管制會嚴謹些。他指如果香港有管制名單會明確一點,“我們不是讀化學,很難下判斷,以前可降解塑膠一出也好像拯救世界,兩三年後卻發現會變微塑膠。”政府在今次限塑令禁止使用可生物降解塑膠,PFAS則只禁了其中一種,而歐盟去年已提出禁止或限用幾乎所有PFAS,最快2025至2026年落實。

功能性、安全性以外,剩下就是適應問題。葉柏麟製作的匙羹用紙做,“喫湯飯都承受到,我試過喫飯半小時也維持到,但始終浸久就會淋,這是物理現象。”如果不是功能性有問題,他不傾向加水性塗層,因爲成本貴了,事情會難些推動。

“大家要適應的是,每種物料都有限制,不能和膠比,膠就是一樣很便宜和功能性很好的東西,但它造成的損害、環境成本在後面,你見不到。現在紙餐具可能貴幾毫子,但大家沒想到膠其實也是在用你的稅錢去處理。”

sensory ZERO 經理Jacky Li 手持第四代的透明薄荷綠重用膠餐盒。攝:林振東/端傳媒

一條更環保的路

“現在好像只得一條死路,一條不環保的路。有條更環保的路,政府爲什麼不講呢?”綠惜地球總幹事劉祉鋒說。

他說的是借用或自備餐具。對於這提議,市民或許覺得不習慣,也可能造成特殊工種工人的困擾,他認爲可再想辦法,“但現在政府是沒有費力去想多一步。”減廢藍圖畫到紙餐具,就斷了尾。他認爲政府可藉按金制、向食肆提供誘因鼓勵其給予優惠等,逐步營造自備或重用餐具的社會氛圍;而不是在綠色餐具平臺上,也將借用餐具放到不起眼處。

許多相類似的意見,他們一早公開講過,但自社會變化加上疫情,民間團體和官方溝通的機會少了,到疫後始漸漸回覆。而對比多年前署方會主動邀請環團就某政策做公衆教育,現在環團想和政府合作,大多被要求按程序申請一般資助,審批完成可能已是半年後,也未必獲批,政策早已或將要推出,失卻協同效應。

他也曾建議,政府可先在官方場所試行垃圾徵費,認爲限塑令本來亦可如此,“那可能出現的亂子就都先解決了。現在政府在執行上似乎不夠細密。”他又指例如臺灣對商家提供借用杯的比率有逐年的目標,商界便知所遵從,但現在香港連第二階段限塑都沒有時間表。

在膠與非膠、會否危害健康的爭議以外,有初創公司及環團同樣另闢蹊徑,提倡借用餐具。sensory ZERO在科學園的分店內,收銀機前擺放着一個不鏽鋼保溫咖啡杯,旁邊寫着“一掃即借”。經理Jacky Li又拿出另一隻咖啡杯,“這系列的杯在外國一些地方可以給客人借用,在不同店舖歸還。”

借用杯系統在各地早已開始,他們的借用杯則是自2022年開始與綠色和平、重用公司Circular City合作。另外他們亦有使用餐具租借公司ReCube的借用餐盒系統,兩者都可在各自計劃下的其他餐廳歸還,由餐廳清洗後直接重用,後者客人可賺取優惠。

Jacky指他們用這兩個系統都不用付費,前者有資助,後者則因早期已是合作關係。她坦言若要收費,對餐廳來說也是負擔,雖說長遠可減少部份即棄餐具成本,但要視乎普及度,“政府會不會資助到呢?可能會推到多一點。”

sensory ZERO 的收銀機前擺放着一個不鏽鋼保溫咖啡杯,旁邊寫着“一掃即借”。攝:林振東/端傳媒

這天ReCube剛送來第四代餐盒,餐盒由透明薄荷綠重用膠製成,Jacky忍不住頻頻讚道:“這顏色很漂亮,而且小件一點,方便帶回來還。”ReCube聯合創辦人賴瑞芳指,盒內經特別處理,不會黏油,盒身用了厚膠,可以放入洗碗機徹底清洗。

目前他們正和香港中文大學及32間校外餐廳合作,累計借出餐具逾6400次,歸還率爲98%,也打算發展校外的同區餐廳網絡,方便客人借還。綠色和平的借杯計劃目前亦涵蓋逾35個地點,累計借出逾9000次,歸還率爲99%。而兼用兩者的sensory ZERO,也正將借用服務拓展至全線9間分店。她明白在非辦公室區域,客人很難回來歸還,但多了分店推行後,可能會更便利,也期望日後容器變成可摺疊,就更方便。

綠色和平項目主任譚穎琳認爲,塑膠當初也經過不同改良才變得方便,借用系統也一樣,而且 有研究證實借用比即棄環保

她指出無論紙或膠都有生產、分解上的損耗或污染,面對目前這個轉變契機,政府不應只注重禁膠,而應協助完善借用系統,例如聘請洗碗公司中央清洗,協助人力不夠的餐廳,“尤其香港這般密集,運輸成本比其他城市低,推重用系統是有優勢的。”她說:“這纔是治本,而不是投放大量資源,卻只是令到杯碟沒有膠,這違背了2035年全城源頭減廢的願景。”

在她看來,香港的企業亦可帶頭改變,負起社會責任,“臺灣都是由連鎖店開始提供借用服務,可能他們一天有幾千到幾萬宗生意,一個小小的改變,就已經減少了無數廢棄杯。”她展望當企業給市民多些非即棄選擇,可慢慢形成走塑文化。

民間有不少餐廳也自發推出自備容器外賣優惠,如深水埗基隆茶餐廳免收2元,多間大型連鎖咖啡店減3至5元,環保署早前亦推出手機應用程式,市民可透過自備餐具儲印花換優惠。譚穎琳認爲這些正面支持可以令市民較容易接受走塑。

“塑膠的問題是,它會分裂成微塑膠,現在連人類胎盤都驗到。”她說。“大家可能用慣了覺得方便,但其實塑膠對人體和環境都是有害的,我們真的要由日常生活開始改變習慣。”

所有東西都有適應期

兒子出生時,餐具供應商葉柏麟驀地覺得有責任爲環境做些事。2019年創業之初,他製作的已經是非塑膠餐具。他笑了笑:“小時候我也喜歡自然,我奶奶是耕田的,爸爸很喜歡帶我去跳落河玩,那時‘我的志願’是生物學家,長大後都是爲勢所逼啦。但現在有機會再給我做,真的希望做到一些東西。”

他指香港的環保法例比其他國家遲了很多,“現在一下推出來,我也有點驚訝。雖然一開始大家有點不適應,尤其面對喫飯問題,但所有東西都有適應期。”他質疑一直以來的環境教育、宣傳是否足夠,“正常一箇中年人怎會知道:地球溫度上升多攝氏1.5度就回不了頭。”他說可能要到近年的暴雨,纔開始令大家疑惑:環境會不會真的出了問題?

李先生飲凍檸茶時用的紙飲管,飲管很易就會爛。攝:林振東/端傳媒

餐廳老闆李先生自言不太環保,但用紙飲管攪動面前的凍檸茶時,也忍不住皺眉:“砍伐森林都叫環保嗎?”但也想不了那麼多,他現在只夠心神去煩惱改用哪一種非塑膠餐具:“食肆已經很難做,你見到出面整條街很多吉舖。”

他的餐廳在2016年開業,經歷過疫情、開關,今年是他們生意最差的一年。“現在中午坐到八成客,就當滿的了。”他苦笑,“我們這一區呢,都算工廠區(有上班客),相對來說傷害沒有那麼大,但比疫情前都跌三四成,如果遊客區,可能再差一點。”問到經濟前景,他馬上說:“不敢想了,現在都是走一步算一步。”

近年公民社會似乎少了討論聲音,綠惜地球總幹事劉祉鋒說可能有很多因素:“整個社會都變了很多,三年疫情,人的生活也改變了,可能餬口也困難了,還哪有心情參與討論?”

“三年一路壓住,說不要聚集,以前晚上10時,整條街很旺。”現在他下班走出地鐵站也不禁驚疑:“爲什麼這麼靜的呢?”

每次看政府文件,sensory ZERO經理Jacky都覺得很迷茫,例如客人外賣,但坐到旁邊露天的位置,是否屬堂食?“政府現在說是,但那裏不是食物牌照範圍內啊?”日本超市Don Don Donki也因爲搞不清堂食與預先包裝食物的限塑規定,引發了“壽司盲盒”的爭議。

她嘆說,“近年媒體少了,想找懶人包也沒有。”

(尊重受訪者意願,豆腐、A爲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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