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7-19-陈纯:为什么要讨论小粉红的“主体性”|评论|深度|端传媒 Initium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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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根本的是,少数派的政治主体性跟这个历史上第一次出现的政体类型密切相关,因为他们不仅活在其中,而且是其“专政”对象。这个政体的独特性包括:它的意识形态合法性奠定在马克思主义和工农革命之上;它曾经有过一段以阶级斗争为纲的统治时期,在这期间,阶级斗争将国家推到生死存亡的边缘;它有一段成功的制度改革和对外开放的经验,在其中人民的自由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同时综合国力又得到显著加强;发展了四十年,这个国家并没有出现一个数量庞大且向往民主的中产阶级;它崛起的时候正是美国的衰落期,因此美国制衡它的力量略显乏力;为了应对新的危机,它全面加强了社会管控,并与新兴的数字技术相结合,变成一种数字极权主义;民粹派国家主义(小粉红)的上升,正在改变这个国家的舆论生态。

在这种政体形态下,少数派的处境与普通中国人的处境并没有截然的界限,如何应对这个政体形态以及它给这个民族所带来的这些,那是少数派作为一个政治社群的政治主体性,也是中国人作为一个政治共同体的主体性。

2021年6月25日,中国北京,一名女子在中华世纪坛参观一个庆祝中共党庆的展览。

摄:Yan Cong/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和西方国家的民粹不一样,小粉红对执政党是高度认同的,他们要打击“恨国党”,在网络上操作已经绰绰有余。而且在他们看来,“上街”就是“废青”惯用的做法,这在他们的叙事里早已被批臭的,他们有什么动力上街呢?

小粉红也有其作为一个群体的“政治主体性”,这种“政治主体性”我已经在 《当下中国的民粹主义》 与《中国国家主义的分裂》中写过,不再赘述。有的朋友对谈小粉红的主体性或政治主体性感到排斥或反感,这里可能有两方面的原因。一个原因和上面提到的某些内容有关,即依然怀着一种带有洁癖的对“政治参与”的想像,建立组织、发布宣言、做宣传、公开辩论、上街……我并非说这些行动类型已经“过时”,事实上,自由派、女权主义者、左翼青年依然在就此进行实践。但我们明显对数字时代的政治活动不够了解(这些在西方学界早已得到研究),对小粉红的心态也不够了解。和西方国家的民粹不一样,小粉红对执政党是高度认同的,他们要打击“恨国党”,在网络上操作已经绰绰有余。而且在他们看来,“上街”就是“废青”惯用的做法,这在他们的叙事里早已被批臭的,他们有什么动力上街呢?

然而不上街,就没有威胁吗?根据我这两年的观察,中国有关部门对民粹的“回应性”(responsiveness)是相当迅速和到位的,比如被小粉红举报的公众人物或半公众人物里,是不是大部分都炸号了?其中有一部分是不是还被央视点名批评了?是不是还有一部分被公检法机构找了?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威胁,不用拉你游街,不用上你家门批斗你,用键盘就把你的生活毁了。这就是新时代的极权和民粹的合作模式,而且以后也可能不仅限于此。

前面我说若从个体的角度来看,网暴、人肉、举报,确实很难说得上有什么“主体性”,但从群体的角度,是能将这些行为与其背后的群体对应得上的,所以就这些行为谈论作为一个群体的小粉红的“政治主体性”,并没有太大的问题。在一些传统政治行动者看来“费拉不堪”的行为,正在激烈地改变中国的舆论生态,甚至改变中国的政治景观。

还有一些朋友反对谈论小粉红的“主体性”的原因在于:倘若小粉红有“主体性”,那他们便不是被操纵的,那等于有一个庞大的群体在自发地做一些事情表达对共产党的拥护,这等于进一步坐实了共产党执政的合法性。但前面也说到,对于有些小粉红来说,倘若他们掌握了关于某个公共事件的真实信息,他们原有的一些言论和做法可能会发生改变;另外,有些小粉红并没有把自己的政治信念太当一回事(并非其核心信念的一部分),或者说,他们的言行是完全根据他们的现实利益来调整的,对于这些人,他们随时掉转枪头的可能性是有的。因此,确实不需要对网上小粉红的言行过分较真,但与此同时,不能过高估计民众对自由民主的向往程度,也不能过高估计国人对执政党的不满。

作为个体的小粉红,或许会有醒悟的一天,但作为群体的小粉红,其联动和整人的模式可能会不断进化。因为个体的主体性的缺陷,就对整个群体始终抱以蔑视的态度,不得不说,这在学术上和政治上都是不成熟的表现。任何一个时代墙头草都是多数,但若被墙头草砸死,岂不是冤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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