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憤怒

前廳只有傳來新的高跟靴叩響地面的回音,昏暗的空間找不出半點人煙。
他將一旁的開關打開,亮潔的地面反射著自己的面容。看著映照一身新衣的地面,他的嘴角又忍不住勾起,面龐都變得紅潤。
物品落下的聲響從後方傳來——原來是先去後方休息了嗎?
萊瑞菈回頭望了一眼,的確,店門上的招牌不知何時已經調整成休店的模樣。
唉,他都懂的。又是換新衣,又是穿新鞋,下一步一定是成年的慶祝派對吧?就說了自己的爸爸媽媽也會準備這種活動,才不需要羅亞這個不解風情的人多花費心思。
想是這麼想,但哼起小調的他看起來比誰都還要喜悅。藏不住心事的少女抿抿嘴唇,一副:「人家甚麼都不知道也沒發現喔」的神色,來到了遠離工坊的室內。
雖然羅亞給了他通行的權限,但他其實很少踏足此處。他只能依循著偶爾傳來的掉落聲響判斷活物所在的方位,同時吐槽著對方為甚麼連休息空間都要設置得如此複雜。
依循著響動,還有突然發散開來的木調香氣——他最終抵達的是一扇虛掩的房門。
紅色的絲帶在地面上鋪開,顯得有些雜亂。或許是自己真的來早了,嗯,這種時候應該要說甚麼才能嚇到那個總是板著一張臉的女士呢,讓他好好思考一下。
不可以是我回來了,那太單調了!
馬上把自己最初的話語否決掉,他左思右想,想了又想,直到一聲悶哼從室內傳來。
「師傅!你怎麼了!」
完犢子,這不是甚麼都沒有用上嗎?做白工……了。
「師、傅?你怎麼……哥?師傅怎麼了?不對,你怎麼會在……」
雜亂的思緒無章地在腦內擴散開來,鮮紅的墨水滴落冰水之中。暈染開後他才發現地面上的不是絲帶,而是汩汩的鮮血混入破裂開的花瓶中的清水,竄流一地。
一高一低的聲線說著同樣的話語,像是要貫穿他的耳膜那樣。
「……應該先通知一聲的,年紀大了忘事多啊。」
「甚麼意思?師傅?要先止血才行……哥?你是來幫忙的嗎?你是來幫忙的吧?你都看見了對不對……」
「——嗯,都看見了。」
將兜帽拉起,踩上窗框。無名回頭看著室內的一地混亂。
「你不是也看見了嗎?看看你像是要把我整個人給拆了的眼神。」
「真是搞笑。」
「感激你的饋贈,美貌與智慧雙全的羅亞女士。」他揚起手中的半卷殘頁,衝著羅亞咧嘴笑著。「噢,現在還多了一位。」
「還有要謝謝你的不殺之恩呢?葛琳家的小鬼頭。」
「再不快點找隔壁的老頭幫忙——」
「就算奧斯頓來了也無力回天喔。」
「你這個——」
「厄爾城的走狗!」
眼尾微微挑起,接著眉頭皺下,平板的語調從口中傳出:「唷,消息都變靈通了。這可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小姐該知道的詞彙吧?」
「有種你現在放開你師傅過來追殺我?」飛揚的衣擺不再像以往帶來徐徐春風,底下暗藏的匕首與淬毒的利刃只剩下被草木香所遮蓋的血腥氣息。「甚麼都不知道的話就閉上嘴巴,不要試圖彰顯你愚蠢的那一面。」
「做不到吧?」
◇
翻出窗外,他朝接應的人點了點頭,身形在巷弄間隱去。直至最終都想通過摀住兜帽隔絕外頭的一片雜音。
他走到這位新上司的跟前,單膝伏地,將所謂的半卷殘章給呈了上去。
「東西都帶來了,那個傢伙的傷勢也不可能被治好。我該做的都做完了。」
接著是騰空飛起的感覺,體內的臟器彷若移位,喉腔溢出的腥甜止不住腹部傳來的痛楚,只是更加讓他品味著不斷在泥潭中掙扎的人生。
「連個人都殺不掉。」
「……殺掉的話,會引來上層的注意。要讓他們一心撲在有些微可能的治癒這件小事上,他們才沒空追尋消失的物件、察覺我們的意圖。」
「那如果真的治好了呢?再來一次?而且羅亞有可能這麼守口如瓶——我不是說過只有死人才能夠信任嗎?」
「……治不好的。羅亞不會讓他治好。當初你不是相信我能夠掌控他才讓我換進來的嗎。」
「哼。」
「你最好祈禱一切都如你所說。」
跫音漸遠,無名緩緩吐出一口氣,撐住地板站起身來。他扶著牆面一步一步向外頭走去。
壓抑著的情緒無處宣洩,只得一拳砸在混凝土的牆面上,留下一片暗紅。
「是啊。」
「你也最好祈禱著。」
「祈禱世間這一切能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