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Dedication

09. Dedication

Gentle Dark 2


維吉爾像過往那般抬頭挺胸,讓自己像個高傲貴族時也讓眼神充斥著與其眼中的冷藍相仿的冰冽。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戴著一副幾乎可以說是假情假意的眼鏡,透過由碎光拼湊而成的視野看著這個世界,更遑論在前額瀏海梳起的狀態下以這整潔的模樣面對來人。


他整個人看起來就跟之前那個高雅又隱隱有著壓迫感的貴族史瓦茲沒兩樣,只是現在身處的牢籠讓他這副由菁英感與深不可測混合而成的氣質就像個笑話。

……不過像個笑話這個形容倒是挺適合他這一路走來的人生。


展示開始前哈維便進到會客區準備待命,那天幫忙維吉爾換衣服乃至關心他的開採司書也在一旁。或許是他眼下的疲憊太過明顯,導致那名司書在看向他時還隱隱有著不安以及擔憂。

真是個濫好人啊,維吉爾無奈地想,並在對方試圖開口詢問時舉起手比了個禁聲手勢,配上一個柔柔的笑容,這樣就足夠表現出他不想被人關心的態度了,畢竟他很怕現在自己光說一句話就會讓那哭了好幾天的沙啞嗓子被哈維聽見,或者哈維只要跟他說上一句話他便會情緒潰堤。


自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來看過他的哈維此時正背對著他低頭不知道想些什麼,維吉爾完全沒有打算追問的意思,原先他們會一起看書的午後時光在這一個星期會成為貴族們來訪的時間,而他壓根不想讓自己的思緒飄到那足夠讓自己情緒動搖的回憶。


貴族來來去去的看凡派爾們,包括他自己,維吉爾都沒什麼感覺,或許當中有些人有認出來他是當年失蹤的那名史瓦茲家主,但礙於哈維站在一旁導致他們什麼也不敢問出口——維吉爾從這小小的現象發現對方或許真的比他想像的還要來的更適合當個家主。

但就連現在他也不確定這個決定是不是正確的了,呵,可悲啊。

而他亂七八糟的思緒就在終於有一名貴族開口向哈維搭話時被拉回現實,「那個貿易家族史瓦茲家?」

作為負責與來客溝通的哈維打從一開始就沒說過任何一句話,這次同樣也是對那個無理又極具挑釁的微笑視若無睹——這麼說或許不對,因為自維吉爾的角度來看,哈維緩慢的抬起頭,而貴族的神色明顯僵住,想必是人類惡狠狠的瞪了回去。


但那名貴族似乎沒打算放過他們,那副嘴臉就跟看到昔日仇家終於能夠被自己踩在腳下差不多,維吉爾不確定對方是不是他們的貿易競爭對手,但無論史瓦茲家倒台還是依舊存活,大概都會對市場造成不小的麻煩。

「沒想到後來接手的家主竟然將前任家主抓起來關到這種地方——亞斯德斯克,嗯?是個好地方對吧,不用花費半毛錢就能吃好穿暖,怎麼?我說的沒錯吧?而且、哎呀、嘖嘖,竟然會想到把前家主抓起來,難道他給你的恩賜不夠嗎?還是說只要是吸血鬼你就恨之入骨,哈哈哈哈哈——」

「給我小心你的用詞。」哈維今日頭一次說話便是一句毫不留情的威脅,他站直身子的姿態看上去就像是下一秒要揍人了,帶來的壓力比起維吉爾還要多上不少,而這讓維吉爾忍不住繼續盯著對方看。


「所、所以呢?就算你在這幾十年間將貿易市場耍得團團轉,你現在在這裡也不過是個血奴啊。不是嗎?與你所厭惡的吸血鬼擁有同樣一個姓氏的『史瓦茲先生』——?」

「你他媽——」哈維咬著牙扯住那名貴族的領子,猛的往自己的方向拉。維吉爾有點想出聲阻止,但貴族尖叫著這個血奴多麼殘暴的聲響早就讓支撐著他站好別跌倒的司書走出牢籠支開兩人。

「兩位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我還怎麼冷靜!這名血奴竟敢、竟敢、到最後寶石賣不出去可不能怪我啊!這個低賤的分家貴族!」

「你最好記住你今天羞辱史瓦茲家的事情,我會讓你後悔,只懂得耍嘴皮子的廢物!」


哈維眼睜睜看著司書將貴族帶了出去,司書的眼中有著抱歉要留下你們先在原地等待的歉意,以及對於哈維沒有繼續追著貴族打的手下留情的感激,不然司書要處理的事情可能會更多呢。

維吉爾從旁看這些事情發生卻覺得有點好笑,哈維從以前開始就會在他面前罵些髒話,暴躁易怒的那一面在他面前沒有隱藏、啊,他還曾經為此沾沾自喜過——不過前些天他才算是領教到真正生氣的哈維究竟是什麼樣子吧。

嗯、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不然他真的會不小心哭出來,又或者——


「咳、咳咳!咳!咳嗚……嗚……」凡派爾在沒了司書扶住自己之後的短時間之內感到一陣疲憊,房間裡的玫瑰精油比平時還要重,這讓他覺得不堪負荷,於是在心裡先意識到之前他的身體就開始產生抗拒反應了。

但維吉爾在咳到差點倒在地面上時感覺到有誰走進來抓住他的手臂,扯起來的力道不像是司書那般小心翼翼,所以這只有可能是——

「唔……不、不用……」維吉爾在咳完的當下立刻眨了好幾下眼睛,試圖讓自己在視野還算清晰的情況下看向那名扯著自己的人類,並明顯的表達出自己不需要人攙扶的意願,只是、只是……


他總覺得光是這樣的觸碰,手臂被捏住的那部分,被緊緊抓牢的感觸就足以讓他自心底泛起一股無法招架的酸澀。

凡派爾慌張的扭過頭,在與人四目相對之前就把視線轉開,然後他聽見哈維幾不可見的嘆氣聲。


「……我有哪裡捏痛你嗎?」以至於你要哭?

哈維自然將對方這一切故作抗拒,實際卻是脆弱到連將他推開都沒辦法的舉動全都看在眼裡,維吉爾不受控的落淚讓他幾乎就要把人抱在懷裡,但最後倔強的人類就只是把人輕輕的虛環著,然後將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如斷線珍珠般落下的凡派爾放回床上使其坐好。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幾天也想了很多,像是他是不是說得太過分了,維吉爾最後看著他離開的絕望神情他不是沒有看見,自己是不是不應該就這樣把人丟在那邊,又或者自己早就下定決心了,卻心軟的這麼快那不就是犯賤?

——他想他內心還是有一部分期待維吉爾主動跟他說些什麼的,只是他的做法或許太過激烈,但又有什麼辦法呢?畢竟他的憤怒也的確就是深沉到足夠對對方表現出這般恨意。

其實維吉爾只要稍微軟化態度、稍微表現出自己軟弱的那一面,他就會心軟的把人抱在懷裡了,就跟許多年前那一次不小心撞見對方的發情期一樣。


……但他自己也是個彆扭之人吧,所以事情才會變成現在這種難以收拾的局面。

而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奢求維吉爾也能意識到這一點。

「你很委屈嗎?為什麼要哭。」哈維無奈的拖了一張椅子,坐到維吉爾面前,仍舊是那個招牌姿勢環胸,語氣多了很多很多的疲憊,這讓維吉爾止不住眼淚,雙手捏著床板的力道變得有點大。

「……沒有,對不起……我……」哈維看著維吉爾勉強地扯起笑容,眉頭跟著對方的情緒也皺了起來,「……添麻煩了,我身體這麼不中用。」

看吧,又來了,這傢伙又在逞強,然後什麼都不跟他說,還是說即便到了這種地步對方還是不願意說,嗯,這的確很維吉爾。


「那我走了。」

「等、等一下……哈維!」那件紫色毛衣被揪住時哈維有些驚訝,但回過頭看還是淚流滿面的維吉爾的神情仍舊冷淡。他想自己隱藏情緒的能力大概也不比維吉爾差,可能某部分還略勝一籌吧。

「你還想說什麼?既然你身體這麼爛,那我就去告訴司書你要休息啊。」

維吉爾扯著對方衣物的手勁在這個僵持的場面之下逐漸加重,沒再哭的更嚴重了,但他卻腦子一片空白。


他該說什麼?他想說什麼?他都覺得自己不應該給人添麻煩了,那他還有資格說些什麼嗎?

哈維都這麼討厭他了、這麼討厭他了的話……

「不要討厭我……」他發現自己又開始哭了,視線又開始變得模糊,但他卻沒辦法阻止自己不再繼續哭下去,也沒有勇氣放開對方的衣角去擦自己的臉——他怕他這一放對方就會直接走掉了。

而哈維則因為對方這番話而微微睜大了眼。

他剛剛聽到了什麼?這個始終不肯說出自己的心情的凡派爾——剛剛說了什麼?


「還有呢?」哈維沒有再維持那個準備踏出去的姿勢,而是轉身回來面對維吉爾,居高臨下的姿態仍能給人造成壓力,但他想他現在造成壓力正好。

「我……」維吉爾大概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腦袋暈呼呼的抬起頭看向對方的神色有些朦朧,然後他的眼淚就掉的更兇了。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做出這種表現的凡派爾只覺得自己明天起來的雙眼肯定很腫,接著在死命抓著衣服的下一刻起身跪坐在床板上。

他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想說什麼,但如果哈維還願意回過頭來看自己的話,那是否就代表他還能再任性這一次?


維吉爾有些神智不清的掐住哈維的雙肩,力道不大,不過已經足夠讓哈維順著對方的意彎下身。

那是個蜻蜓點水到顯得過於青澀的啄吻,對於他們這兩個早就對這種事習慣不已的人來說無疑很好笑,但哈維就只是在雙眼繼續睜的老大的同時瞪著維吉爾自顧自的親上來、放開,接著重新跌坐回去。

面前的凡派爾自暴自棄的抱著雙膝把自己縮成一團拒絕任何人靠近的姿態,頭也埋進自己的雙腿之間,而哈維在呆愣片刻過後,帶著怒氣的也跟著爬上床,用力的把凡派爾的防禦姿勢給扯開。


「你這傢伙——!」他很生氣,非常生氣,這些多年來換來的就只有這樣嗎?他快氣死了,就只有這樣!

但光是這樣他就覺得自己的心臟開心到快爆炸了,他快被自己這種對於對方的放縱以及心軟給氣死了!可惡!那這樣這三十年來的決心都算什麼鬼!

哈維惡狠狠的把維吉爾的雙手給扯開,按在牆上,身軀擠進對方兩腿之間的舉動讓維吉爾在那一瞬間感到錯愕,但下一刻就被唇上覆蓋的柔軟觸感給驅散的乾乾淨淨。

他的人類用一種近似粗魯,但當中又帶點溫柔的強勢在吻他,像是非得把他口中的每一寸地盤都侵占一般細膩的讓人不知所措,同時又彷彿要把他整個人吻到連腦子都融化的攻城掠地。


下一次哈維放開他的時候維吉爾已經整個人軟在床鋪的角落,氣喘吁吁正如他那一如既往的爛體力,但在覺得呼吸困難的此刻他卻又覺得自己好像飄在雲朵上。

而哈維只覺得看著維吉爾這副就是任他隨便來的癱軟樣,他頭很痛。

為什麼要表現出一副好像終於得償所願的樣子,為什麼要表現出好像要把自己整個人都獻給他的樣子,為什麼、為什麼……如果表現的這麼開心的話那他不是也會跟著受到影響嗎!

「所以呢?你想做的事情就只有這樣?還有呢?說啊!」哈維發現自己把對方衣領扯起來的舉動還是有點粗暴,但維吉爾看著自己也有些發紅的眼角只是癡癡的笑了起來。


不久前還在谷底的心情瞬間移到雲端的感覺太過刺激,他的腦袋一時半會還無法反應過來。

「哈維,」維吉爾傻傻的笑著,雙手環上對方的脖頸,乃至把自己埋進對方的頸部衣料裡頭的舉動都像個孩子,「我想跟你一起逃出去……我愛你。」現在的話,似乎說出口也沒關係了吧。

他能感覺到哈維在他這麼說之後也將手放上自己的背部,抱的很緊,而哈維在他耳邊的氣音也似乎混了一點顫抖進去,「……混帳,你知道我等這句等多久了嗎?」

不是單純的我愛你,而是對方有將他放在心上的未來。


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權力、自由,或者任何空泛的承諾。在愛上一個人之後會想一起步向都有彼此在的未來很正常吧。

所以在這麼多年之後,他終於、終於聽到維吉爾把自己放進對方的人生裡了,他該有多麼開心啊。


維吉爾在聽見哈維這麼說之後也有些苦澀,又開始默默地掉淚之後,窩在對方懷裡點了點頭。

他們還沒有變得一切都來不及——太好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凡派爾最終在司書回來之前便縮在自己的人類懷裡昏昏欲睡,乃至真的昏沉的失去意識。

他跟哈維還有好多事情要談,但想必在這一天之後都變得不用急著說出口了吧。

他想、他想……在拍賣會之前他們尚且擁有一些時間聊聊接下來的計畫以及從以前到現在累積的一點一滴,但沒關係,就算這剩下的短暫幾周沒有聊完,也沒關係。


——因為他已經打算把他的餘生全都獻給眼前的摯愛了呀。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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