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在晨間的誦經會結束後，路易斯和安東尼奧並肩而行。

安東尼奧接下來要去編製授衣祝用的帕巾。由修士們採集回來的刺蕁枝，陰乾後熬煮抽製紗線，再交由特定的樞機以傳統人力織布機織成布料，最後才會製成帕巾或衣物。

這些流程相當繁複，進行前得先完成一系列祝禱，還需半日禁食，一直到入夜後才能用膳，但在這段時間內，樞機們還是能自由活動。

伴安東尼奧往紡織工房的路上，路易斯說：「斯維亞托尹卿找過我。」

安東尼奧嗯了一聲。他並不意外，料想年邁的佩環樞機挑選了那些可能會被說服的樞機進行面談，如果路易斯支持斯維亞托尹卿的想法，安東尼奧也能理解。

「令嗜血之惡消失，是樞秘院的目標。」路易斯看著安東尼奧一貫淺笑的側臉，讀出了對方回應裡的平淡，又補充道：「賈斯佩爾院士的研究需後繼有人，索林樞機認為應慎選交付的院士。畢竟接連出現如羅曼和賈斯佩爾院士的事故，聖座需引以為戒。」

「知識是救世之藥，也能是傷人利劍。」

安東尼奧同意，語氣卻有一分莫可奈何。羅曼的研究造成了悲劇與災難，異血手術又何嘗不是一場撕心之舉？吸血鬼天性獨往，百年流轉一如四季，但人類依賴群體，能承受身邊熟識臉孔日漸凋零的孤獨嗎？

路易斯心知安東尼奧與賽勒斯從小親近，兩人是信任刻骨的摯友，賽勒斯孤僻不近人，儘管身為司鐸，卻對樞秘院敬意淺薄。但路易斯也能同理賽勒斯的處境，異血手術痛苦難當，術後性情有所轉變也在可接受的範圍，只是安東尼奧已經選擇獻身聖母，賽勒斯理當扶持安東尼奧的道路。

路易斯應道：「利劍傷人亦能護人，執劍者應當明辨是非，心懷仁慈，不得殘酷嗜殺。」

「斯維亞托尹卿的願景美好，可理想前鮮血塗地，這不該是一場戰爭，有些犧牲是可以避免的。」

「你可以是執劍者。」

紡織工房近在眼前，安東尼奧緩下腳步。

「去避免你想避免的犧牲，去為那些不該流血的傷口止血。」路易斯頓了頓：「若你認為樞秘院不能只注目血族惡行，就去爭取佩環樞機的席位。」

安東尼奧想起斯維亞托尹卿的話，想起賽勒斯。自己的時光有限，如果站在斯維亞托尹卿的立場，他同樣會嘗試遊說其他樞機，希望聖座內有更多人願意以更人道的方式對待血族與異血者。

安東尼奧側頭望著路易斯：「路易斯，你也能參與競爭。」

路易斯看著安東尼奧的溫和的獨眼，平靜說道：「偶爾我會夢到叔母死去的那一日，我滿手鮮血，闔不上她的眼睛。我在憤怒中驚醒，想著吊掛在牢獄裡的吸血鬼孳生惡念，我祈請聖母賜予我明辨是非的能力，不要讓我被怨恨蒙蔽。」

安東尼奧站定身姿，轉身面對比自己高大許多的路易斯，明白路易斯交付的坦誠與信任有多可貴。

安東尼奧托起路易斯的手，另一手蓋在他的手背上，像在聯絡室裡金髮樞機對他做的那樣。

「願聖母應允你的祈求，路易斯。」

安東尼奧迎上路易斯的目光，語氣輕緩而虔誠，鬆開手後才提步前進。路易斯為他打開工房大門，看著他跨入門檻後才道別。

「安東尼奧，我相信你走在正確的道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