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1

　　從泥沼般的夢境醒過來時，已比他平日的起床時間稍晚。

　　冬日的早晨總是來得遲。凝滯的空氣形成一種龐然的困頓，拉著他的五感與知覺往下墜。他試著辨認視線裡的模糊形體，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稀薄的陽光、靜止的漿白窗簾。

　　龍套離開了。

　　終於從深水中撈回意識的他，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是這個。像漫長的宿醉一般，隔了這麼多個月，在少年再次離開的隔天，世界才向他揭開了真實；而今而後，他又是形影單隻了。

　　而他已經28歲，不再是能任性地要求世界釋出善意與寬容的年紀了。

　　他突然感到飢餓強烈地襲來，猛烈到了甚至使人疼痛的程度。儘管知覺浸了水般濕黏，他還是從被窩中掙扎地狼狽下床。冰冷的地板使腳趾縮了一下，他三兩步地逃竄至廚房。

　　冰箱裡只有前天晚上在便利商店買的三明治，撕開包裝的同時才發現過期了──看來當初為了省便宜買即期品實在失策──他不甘願地再次打開冰箱，裡頭自然與方才一模一樣。他愣愣地望著那空白，寧靜的清晨，冰箱運轉的無表情聲響，悲哀的空腹感。他打了個噴嚏，將冰箱門關上，悻悻然地回頭將方才的三明治包裝解體。

　　儘管他自知吃相不怎麼樣，不過他很擅長拆食品的包裝，雖然大概也只是件連技能都撐不上的小事。他總會對龍套說：「要像是脫女孩子衣服一樣噢」，並巧妙地剝開總是過度包裝的外層，俐落地取出。

　　龍套光是聽到他的形容方式都會臉紅。他想到那場景忍不住覺得好笑，畢竟是國中生嘛。他將食物忙不迭地送進嘴裡，滿溢出來的內餡沾得他滿臉。終於等到進食的焦慮緩下來以後，他才從早餐中抬起頭來，長嘆一口氣往後埋進沙發裡。方才那衝擊性的空虛，逐漸被一種奇妙的安心感撫平。無意義地仰頭凝視著天花板上的污漬的同時，在這沒開燈的曖昧空間裡，他彷彿成為了另一件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