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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沒有時鐘，她看不見，但她想秒針肯定是在原地顫抖著，如同她伸出的手。」

「慢慢地，它彷彿流沙般化作湖泊，匯流入川⋯⋯慢慢地、慢慢地，在那軀體最終的喟嘆下凝結成一片海。」

「而我註定——」

溢出的血珠大大小小地打斷了紙上飛揚的墨字，竟也在陳舊的棕色書桌上成了座湖。深夜宿舍僅存的照明虛弱的發著光，本該在映照下不斷舞動的羽毛，在筆身怔愣時頹然地垂下，彷彿從未被拿起。

座椅上的少年停筆，有些恍惚的抬手，僅僅只是隨意的抹了抹。餘下的血跡化為利刃，在他了無生氣的臉上一劃，什麼也沒帶去，徒留一道腥紅。

向來鋒利的刃所及之處，事物總在消亡。

存在的、荒蕪的，在每一個綻放的生與死中來回踱步，直至死方休——它總帶走生、但看不透何謂死去；愛亦是如此。

無機之物向來殘忍。

紙張緩緩地將碩大的血滴吸收，留下如墨點的漬。

他用力地揉搓因流血而有些發痠的鼻翼，將有些僵硬的寬大身子往椅背一放，目光迎上蒼白的夜。無機的月少了烈日的曝曬，在幽暗之處恣意妄為。它自窗闖入，駐足在豁亮所不能及之處。細碎髮絲遮蔽的雙眼被月光刺的瞇起，他仰起頭，脆弱的鼻腔直面夜半的冰冷空氣，吸氣——然後緩緩的張開雙眼，吐出一口好似哀歎的氣息。

註定，那封未竟的情書停在了他近乎奉為圭臬的、教條般的字詞。

少年垂眸，骨節分明的手掌覆上沾染上血墨的字跡。他順著半乾墨跡一筆一畫的描摹，動作很輕、身子弓起，粘黏腥漬的面容虔誠不已——那神情義無反顧，儼然已是位鮮血淋漓、叩首前行的殉道者。

註定、註定——祇要您應允，我即是命運。

眸子裡是絕熱，從未見過的火苗在他的視線盡頭燃燒。德米安指尖顫慄，描繪的動作愈發急切，他寫著犧牲、寫著奉獻；寫著末日、寫著宿命⋯⋯然後他很快便發現了，僅僅只需要寫出一個字，便是這一切懸而未決的唯一。

狄亞斯、狄亞斯。

他輕輕的吟誦著，簡單的音節溫柔地在他喉中滾動，沙沙作響，像被風吹動的厚實書頁。此刻，連月光都裝不下的綠色眼眸裡突然染上繾綣似水的柔情。

遠處大廳的鐘聲迴盪，安靜地敲了四聲。細微的響動不足以吵醒任何一位陷入沈睡的孩童，就連他的室友也只是翻了個身，在輕淺的呼吸間，發出幾聲零碎的嘟囔。在執意探尋的熾熱目光下、在十七歲少年逐漸清明的思緒中，鐘聲所訴說的四——僅作為一個數字存在的四——在此刻彷彿成了一道最為浪漫的、不可言說的自證預言。

德米安再次提筆，將這無數東升西落、這許多四季構築而成的歲月⋯⋯四年，蟄伏於陰影中的濃情，都將化為逡黑的墨，在染上鮮血的工整字跡後掙扎著沒入汪洋——

「——而我註定沈溺。

破碎的光在海面流轉，逡巡，卻不得而入。」

「我瞧見了起伏的溝壑裡頭湧出的、我從未看過的美景——若它有顏色，我想一定是紫色的——混合著髒污、泥濘，漂亮的殷紫。」

少年的唇角勾起，眼底的焰火未滅。

「只僅僅一瞬，我便知曉了何為極致的快意：我領略了喜悅與高潮的真正意涵。那是更崇高、更偉岸的⋯⋯涅槃想必不過如此。」

「那便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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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讀那些詭異的東西？」黑髮少年努了努嘴，因愉悅而彎起的眉眼卻出賣了他。即使白天的圖書館人來人往，他的聲音依然在一片刻意為之的寂靜中顯得有些突兀。

人群來往，步伐或急或緩。少年淘氣的靈動雙眼朝四周看了看，接著神秘兮兮的從紅色校袍中抽出一個盒子。那是一個五角形的紫色盒子，邊緣以金色為飾，任誰都看得出來祇要打開，裡頭肯定會跑出個躁動的小傢伙。

「有時間看書，卻沒空教我魔藥學⋯⋯別看啦。」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掙扎著的巧克力蛙送到對方手中的書頁上。褐色的青蛙在書頁上沈寂了半晌，隨即朝著後方的書櫃跳去，不見蹤跡。

捧著書的少年因突如其來的干擾皺了皺眉，啪地一聲將書闔上。

「你這次拿了個A，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他老實說，他倒是有些慶幸對方突如其來的造訪。這本麻瓜文學在他發現時已經積了層灰，書封上唯一的字甚至都有些模糊不清。他小心翼翼的捧著它讀上幾天，很快便明白它積灰的緣由——兩個男孩間晦澀的成長故事終歸是小眾之愛。它過於赤裸，甚至給他種窺視他人私人日記的錯覺。

「我早說過，上次不及格完全是你不努力⋯⋯」一邊想著，他踮著腳轉過身，試圖將手中的書本放回高聳的架上。

「梅林的鬍子啊，你怎麼這麼死腦筋？」他放下了手中的巧克力盒，拿出魔杖朝著對方手上的書本比劃，「Wingardium Leviosa（漂浮咒）⋯⋯放個書都得親力親為，有些愧對你『高貴的』血統了吧？」話語間，他狡黠的咯咯笑了幾聲，揶揄的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背。

見書本脫離了自己的手，棕髮少年也不再抬高腳跟。他無視——或是根本不在意——對方的血統玩笑，只是扯了扯脖頸上的藍色領帶，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所以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此情此景，黑髮少年笑著將魔杖收起，空著的手搭上對方有些駝著的肩。

「這不是想找你去活米村晃晃了嗎，走吧⋯⋯」

「噢，還記得上次跟你說過的那個女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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