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伯爵焦糖蘋果蛋糕

04. 伯爵焦糖蘋果蛋糕

ミツキ



有些反常。


司庫爾感覺神經在微微抽動,失眠週期大致結束,他現在是睡眠富翁,富到梅隆開始在哭「哥哥你怎麼有辦法睡成這樣」,睡眠如人生,左右擺盪起伏。


但梅隆表現得有些不尋常。


像是有什麼秘密一樣,出門的時間變多,回來的時候總是欲言又止,盯著司庫爾的模樣帶著些許複雜的情緒。


啊。

搞不好。

是有戀人了?


左思右想,這個推測十分合理,儘管他對突兀闖入生活中的數字仍然多少有些在意,但生活還是得過。司庫爾正準備收拾行李等待宣判的時候,梅隆就往他嘴裡塞了一塊甜得要命的東西,他第一時間想起之前一口氣吃了十塊魅藥蛋糕送醫的蠢事,正想罵聲白癡,舌尖就在過分的甜味中嚐到了伯爵茶的味道。


伯爵焦糖蘋果蛋糕,梅隆在不遠不近的地方這樣說著,這裡面有蘋果的味道嗎?司庫爾勉為其難地咀嚼幾下,帶著茶葉般顆粒感的蛋糕體中,的確有種類似蘋果的滋味混雜在入口即化的柔軟物質當中,野兔曾經和他介紹過幕斯和奶酪的不同。


當時司庫爾覺得沒差,於是又被餵了好幾口。


然而就算梅隆現在再問一次,他還是覺得沒差。


對面梅隆的眼神很平靜。


 「哥哥,我把以前那些……比較複雜的人際關係都結束了。」


「哦。」司庫爾咀嚼著,隨即被送了第二口的輕乳酪蛋糕,輕盈的口感,砂糖的含量降低許多,或許就像他們的關係一樣毫無重量甚至無滋無味,本就如此,他只想著之後的生理需求得找其他方法處理了。


「有戀人了?那我搬出去?」

「不是!我沒有交男女朋友,也沒有潛在人選!」


梅隆平靜的表情瞬間坍塌,垂下的沮喪肩膀詔告了當事人的崩潰,大大的一口嘆息與受傷從那臉上一閃而過,但馬上又振作起來。


野兔貼到司庫爾的唇上,緊緊抱著司庫爾的同時一個深吻。司庫爾飛快地瞄了一眼梅隆頭上的數字,沒有變化,口中似乎有類似可可的味道,輕乳酪蛋糕的淋醬是焦糖甘納許,梅隆沒有切給他。


彷彿刻意缺了一塊的滋味在嘴中被補上,這男人連接吻都想勾心鬥角。


司庫爾連掙扎都懶得掙扎一下,梅隆就想親到窒息,當他最後喘息著退開時,唇角的津液都還在閃閃發光,眼中打轉著缺氧的水氣,帶著某種嘗試解釋的努力。


「不是那樣的,我只是想說……」


野兔先生頭腦簡單,心思單純還人傻錢多。此刻平靜的眼神卻讓司庫爾難以讀懂。


「現在你是唯一的了,哥哥。」


唯一的,只有這地方的咬字特別重。


這個小男生看起來挺崇拜豹狼先生,司庫爾早就知道了。


但當他們還在俱樂部時,野兔先生打聽豹狼先生的眼神總是帶著某種平靜,沒有過多的情緒。


儘管司庫爾不曾理解,不過這並不重要,他沒有用豹狼先生的身分跟梅隆會面的打算。


一是不想擊碎純真弟弟的憧憬。

二是沒必要,若是那小子再也不點他怎辦?

三是若能擺脫那些陰暗的過去,從此改名換姓——那他會希望他是豹狼先生,而不是一個在泥濘裡掙扎的苦命兔子。


所以,當野兔先生停止打聽的那天,司庫爾只覺得大概是天真弟弟的夢終於醒了。但當那平靜的眼神再度出現時,司庫爾仍感覺到有些不尋常。


Test-001什麼也沒說,就算詢問得到的反應也有些奇妙,司庫爾知道梅隆似乎在隱瞞什麼。


而當司庫爾因為躺膩了,決定來迫害一下野兔而打開梅隆房門的時候,就看到地上滿是撕開的白色紙張,幾乎把腳給埋住了,而站在那之上的梅隆與那逐漸減少的白色數字正張揚著自己的存在感。


房間內低頻的琴聲奏響。


「哥哥!你來得正好,我正想去叫你!」

「你在幹什麼白癡大事?」


被梅隆拉著跌跌撞撞走進房內,司庫爾踩在紙張上,每張紙上面都密密麻麻地寫著什麼,仔細一看——「安哥拉(或稱恩古里),一座位於土耳其的城市……」——像是辭典一樣的東西。


「你知道大英百科全書嗎?」


這什麼傻問題?司庫爾甚至都懶得回答,他想環抱手臂,但梅隆卻握住了他的手,拇指滑入掌心,一直拉著他前進,赤腳踩在紙張上的感覺有些奇怪。


「是這樣的。因為我心血來潮想看大英百科全書,但這樣挺麻煩的,我把它們每一頁都全撕掉了丟在地上——」


「那套書不是總計25冊嗎?白癡?」


所以他們現在踩在25本書的屍首上?難怪堆成這樣,司庫爾想起梅隆之前對司庫爾把地板弄得到處都是數學計算紙張的抱怨,現在他也幹了差不多的事情。而對這一切最不甚滿意的,恐怕是掃地機器人。


沒關係,反正掃地機器人跟他是同一陣線,只會罵野兔白痴。


「所以我們來跳舞吧!」無視司庫爾的話,梅隆繼續說:「在俱樂部時不是沒跳到嘛。」


在被分屍的大英百科全書上跳舞?


梅隆用盡全力在展現自己的心血來潮,司庫爾實在不懂這是什麼奇葩想法,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意義,還真是名副其實地在知識上跳舞,物理性地在雲朵上漫步。


「看看我們能踩到什麼驚喜。」


在瘋狂野兔的拉動下,被拉動的司庫爾不由自主地一腳踩在了某張紙上。


「小心!哥哥,你踩痛了盎格魯撒克遜律法。」


「野蠻法律。」司庫爾下意義地批評。


梅隆忍俊不住,噗呲一笑,突然地接過了對話:「當時拉丁語取代了英語,變成編纂法律文本的語言,對吧?」


被接住的對話讓司庫爾意識到這是什麼遊戲,他推了梅隆一把,隨著步伐飛散的紙張就如雪花,就好像他們在舞會中旋轉。


「班克斯。」司庫爾唸出了梅隆腳下的字詞。

「街頭塗鴉藝術家?」

「錯了,是雕塑家。」

「哦,丘比特折磨蝴蝶——我記得。」


彷彿某種較勁,像在比誰先接不上這段話,房裡低音的鋼琴鍵音伴隨著哼唱,接著梅隆開口。


「洗禮。」


「儀式性的洗淨——」司庫爾反應很快,「重生,並免除誓言破壞的罪責。古人中,任何因殺人而玷污自己的人都會尋找水源,以洗淨其罪。」


「啊,哥哥,來推出個洗禮卷吧。我看到商機了。」

「白癡,你該正名那個為贖罪卷。」

「看吶,資本經濟正在茁壯萌芽呢。」


他們的腳略過許多人名,像某種戰略,又像某種讓步,像嘗試讓舞蹈持續下去的合作。


當然,小心謹慎,避免踩在兩人都不知道的知識上,以免兩人都輸給百科全書。


他們也許誰都不想讓這場舞結束。


「巴塞洛繆市集。事先聲明,不是歌劇。」

「猜你想知道……歷史上第一個主題樂園?」

「地點是?」

「英國,當然——哥哥,如果宇宙是答案,那問題是什麼?」

「你在說上帝粒子。白癡科學家的垃圾起名,希格斯玻色子,解釋了為何物質具有質量。」

「大型強子對撞機……真是浪漫,要是家裡也可以裝一個就好了。」

「你想害倫敦停電嗎?」


有些怪誕的對話不斷持續下去。


幾年前的他對未來沒有渴求與遐想,但再怎麼樣司庫爾也料想不到,他會在數年後跟一個白癡男人踩在撕碎的大英百科全書上,他還覺得有些樂趣。


就像他在當兔庫爾時,也從未想過會有人二話不說點他台,只為給他一個什麼都不用擔心的睡覺房間,一個安靜的避風巷,讓他不用去面對那個會勾起討厭回憶的狩獵祭典。


那感覺安心得很奇怪。


野兔的寵愛與縱容沁入骨子裡,讓兔庫爾甚至放棄那一路走來的五星兔子尊嚴與風範直接躺平。


「啊,哥哥,這真有趣。值得放在偉大線上。」


梅隆的輕笑將司庫爾拉回現實,嘆息中帶著些許暢快的猖狂。


當他們踩在巴西利卡字詞上的時候,就彷彿他們一同走了一遍古羅馬——事實上,他們真的走過,在競技場中合照,經過了澡堂,還看了不知道要修多久的特雷維噴泉。


「偉大線?」


「哦,我自創的名詞。該怎麼說呢——就是一個標準線,只要越過這個線,就是這輩子最有趣的幾個回憶之一。盡量累積,不要留下遺憾。」


就像玩具一樣,越多越好。梅隆那像是補充說明又像是在碎念一樣的句子飄過,話語很輕,但司庫爾睜大了眼。


梅隆頭上的白色數字又再次減少了。


很不湊巧的,司庫爾知道梅隆咀嚼在嘴中的那段話,來自於他到俱樂部以前的經歷。


某個愚蠢富豪牆上掛著的字句,那個富豪吝嗇又冷酷,認定人生是一場競賽,財富就是玩具,越多越好。


——這樣當我們死時才能分出勝負,玩具多的人贏。


整理關係。

平靜異常的反應。

沒有戀人。

推不出合理性的變化。

人突然過世的新聞。

莫名倒數的數字。

隱瞞而閉口不談的事情。


……以及,不留遺憾。


荒唐的想法在這之中串連交錯,巧合的拼圖拼湊成象,變化的預感刺激神經,某種猜測在這之中歸因性地解釋某個不怎麼理想的答案。


那數字可能是某個人傻錢多,名為三月梅隆的白癡男人的……死亡倒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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