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殺意
白尚冶白尚冶握著被派發到手上的按鈕,邊把玩著邊陷入了沈吟。
從第一週的指令就沒有停止過思考。
可能性。目的。前提。假設。
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人類自由意志的選擇的結果就是這些無聊至極的把戲嗎?
他看向了一旁嬉皮笑臉的男人,握了握拳,他想,自己隨時都可能暴起將對方殺死。手段要多少有多少,但偏偏沒有意義,所以他明白自己不能、也不會這麼做。
「唉⋯⋯。」雖然不愛說話,氣倒是沒有少歎。畢竟活著好像真的只有無盡的煩惱而已,連自己這一生的目標都搞不定,還得被抓進這種為了滿足部分人私慾而產生的牢獄中供人觀賞,簡直糟糕透頂。儘管以前好像也曾遭遇過類似的事情,這麼精緻的設計卻是第一次,果然人類只要過得太順遂或是太糟糕就會開始追求一些奇怪的快感。
但也沒辦法,這就是自然形成的一個現象。
人獲得了溫飽就會想要娛樂、想要展現更多其他的能力、然後想要更上一層樓,接近禁斷的嶄新感受。
看著要是曾經的自己看見一定會馬上爆吐到虛脫的死亡直播畫面,白尚冶冷冷地瞇起了雙眼,凝神觀察螢幕上每個人的表情。
恐懼、恐懼、恐懼、愉悅、讀不出的其他情緒。
重複、停止、停止、停止、直到一切只能停止。
這都是一個普通活著的人不應該有機會看見的畫面。
這一切,在這裡同樣發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身邊的這些人了解這點嗎?
對這些人來說,又是什麼把他們變成可以接受這一切的這副模樣?
他邊想邊看向了另一邊,那個也緊緊握著按鈕,但從全身都看得出猶豫的男人。
好吧,更正,變成這樣也可能是無可奈何的。
他就這樣像是站在玻璃溫室外一般的看著這一切。
原本的他肯定不屑於勞什子的「使命」,但偏偏這次被牽扯進來的是這個人,牽扯他進來的又是那個人。
白尚冶沉著臉邊思考自己遇到的這究竟都是什麼爛事,但還是默默的下了結論。
雖然很不想幫隔壁的人收爛攤子,光是沒有發現並阻止他的脫序行為就已經可以被說是共犯,這總是要還的。
從一開始,他就馬上知道了會以這樣莫名其妙的組合出現在這種地方,除了是這個叫做何絕治的男人在搞鬼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理由。一來自己除了在校內教書以外根本沒有其他額外的社交,簡單來說就是他清楚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會陷害自己到這個地步的仇人。二來便是三人要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也可以直接排除是學生或其他同事陷害的可能性,因為他們不會認識方世烽。
最後就是合理性了,要說三人一起出現在這裡為什麼合理,那就是因為何絕治這個男人是個瘋子。他享受這種狀態。
無論如何,都要讓局外人回歸原本正常的生活,至少他知道,那個人並不需要經歷到這些。儘管那個幹徵信社沒有止盡的好奇心讓他蠻困擾的,但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而那些不認識的人們,就只能盡可能的,減少他們的痛苦、或是縮短他們痛苦的時間了吧。扣掉那些樂在其中的無可救藥之人。
就像剛才他做的那樣。
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掌心,雖然已經洗過,但總覺得殘留著一絲死亡的氣息。
記憶中,別說這輩子,他已經很久沒有殺人了。
畢竟,也只有活在紛亂的時代才會需要(假裝)理所當然的殺人,而那往往也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情況。
儘管不像曾經那樣俐落,一個成年男性要殺死一個小女孩,還真的是不用費太大的工夫。比較困難的坎可能是道德的部分,剛好這個坎在他的心中早就已經消滅,所以他只是神色自若的離開了放置遺體的房間,然後回到這個地方。

原本他明明是這樣打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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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棄屍嗎?」
幾分鐘前白尚冶才剛打算離開放置遺體的房間,打開門就見到了最不想見到的人。
「不干你的事情吧。」
「當然干我的事啊,我可是這次同學會的主揪耶。」
「⋯⋯我本來還想當作不知道這件事,你居然自己講出來嗎?」
「反正尚冶這麼聰明一定早就知道了啊。也沒什麼好藏的吧~」
「世烽不知道只是因為他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而已。看他的樣子多半還在自責覺得有可能是自己害的。」白尚冶沉著臉,一點都不想跟這個和自己之間只有孽緣的男人多打交道。看著何絕治不停探頭探腦的想打量房間內的樣子,他索性把房門大開。「你想看就看,別煩。」
「哇,是小女孩耶,你什麼時候變成這麼沒品的人了啊?」何絕治走進房內朝床上瞥了一眼後笑嘻嘻的戳了戳兇手的肩膀,後者則是嫌惡的撥開了對方的手。
「她在這個地方活越久只會經歷更多痛苦和可怕的事情,而且,從和她對話的內容可以判斷她已經精神狀態失常了,還是早點結束這一生吧。」懶得反駁有品沒品的問題,白尚冶淡然的看著躺在床上的女孩屍體,回想著女孩的一字一句,就算那一切是什麼特殊宗教信仰造成的,而非精神狀態失常,這個環境仍然不是一個七歲的女孩應該要待著的地方。也不是一個七歲的女孩應該要得到一億美金活著離開的地方。
「真是的,你又不知道人家小妹妹是怎麼想的,擅自把別人殺死這不是很自私嗎~」
「把我們一起拖進來的你就不自私嗎?」
「好啦好啦,但除了這個還有其他原因吧?從不做多餘事情的尚冶同學。」何絕治把床鋪的棉被上拉到完全蓋住屍體,想著下個進來的人掀開棉被時被嚇到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並開門示意尚冶也一起離開房間。
原本其實沒有很想說明,但想想現在在這裡被死纏爛打反而更浪費力氣,於是白尚冶只是淡淡的回覆:「通訊系統。」
「啊?尚冶會有重要的人?好想認識,是誰?」
「不是我的。你有聽她們說明規則嗎?」他多解釋一句都嫌麻煩,但還是勉強耐著性子把對話延伸了下去。
「啊——嗯,確實耶。我跟世烽都沒有用通訊系統的資格,超衰。不過反過來說至少你有資格,這樣講還是蠻幸運的,哈哈。」馬上就意會了對方的意思,何絕治在心裡想了想,也是,這個人不可能有其他重要的人了。但唯一那個「重要的人」偏偏除了尚冶他本人以外沒有人會知道是誰,所以合理的可能性只會是為了把時數分給其他人吧。「從另一個角度來看的話,是你有這個資格也比世烽拿到這個資格好多了。看他那副樣子應該是不太能打吧,不曉得他能撐多久。」
「⋯⋯你明明知道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害他進來不就是想殺了他嗎?你到底在想什麼?」總覺得跟這個男人進行對話沒三句就會讓人接近抓狂邊緣,儘管白尚冶的表情仍然沒什麼變化,但他依然能夠感受到自己在這短短幾分鐘間已經對旁邊這個人起了三次殺意。
從一開始就想問的問題。以前老是給自己建議要自己別去干涉一般人的他,究竟為什麼要把其他人一起扯進去?
「因為我從來沒看過他生氣的樣子,我想看一次嘛。」
「啊?」得到比想像中乾脆而且隨便的原因,就算是表情管理能力再強的他也愣住了。
「不覺得世烽人很好嗎?好到莫名其妙的程度,這種濫好人我從畏思里那一次之後就沒有再遇見過,就是覺得很懷念啊。而且那時候直到最後那個傢伙都還是維持著好人的模樣,搞得好像我才是壞人一樣,真的太不公平了,你說呢?」
「我不知道。我在那之前就已經死了。」那是他最不想回想起來的記憶。不如說,後來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那個時候的事情,一直以來他都避免去想起那個根本早該被忘記的過去。
「欸欸,問你好像會更準,你覺得他有沒有可能是⋯⋯」
「閉嘴,只要他現在是一個普通人,你就沒有理由因為自己的問題去影響他的人生,也沒有證據去揣測他的其他過去。」
「說這種話你要確定耶,請問上次是誰衝進平交道替本來該死掉的人擋掉一條命的?你不心虛啊。」何絕治的表情裡充滿了輕蔑,似笑非笑的直接靠在走廊的牆上環著手看著眼前口口聲聲說著大道理的友人。他自己才是不干涉他人人生主義的,不過就是這次遇到了有點好玩的朋友所以任性了一下而已嘛。
「你是不是真的很想現在被我殺掉?你再激怒我是不會有好事的,何絕治。」
「你不會啊。因為我這條命是要留給『他』的不是嗎?」
白尚冶一時語塞,雖然要說對方絕對沒有發現也太瞧不起這個男人了一點,但他自認沒有透露出這樣的意圖。因為知道強辯不是上策,於是他只好顧左右而言他。
「所以,你有重要的人被綁架嗎?」
「⋯⋯跟世烽不一樣,你真的很好懂耶。」何絕治沒有直接回答,反倒是笑出了聲後才回答:「有吧,至少有看到『作為我重要的人被綁進來非常合理』的人喔。」
「你不救他嗎?」
「嗯~天曉得,對我來說用你一週的時數拿來救她是有點不划算啦。」雖然經歷過這種地獄後的她能寫出的東西很讓人期待,但自己這次做的事情極可能會讓自己再也沒有「下一次」,自己讀不到好像就也無所謂了。
「⋯⋯你對無辜被你牽扯進來的人不覺得抱歉嗎?」眉間又堆起了怒氣,白尚冶認為自己應該永遠、真正意義的永遠都無法理解這個人。
「真奇怪,剛才那句話明明是在說對我來說你比她重要得多啊。」為什麼生氣了咧,「這只是很多人的各種選擇堆積而成的結果而已。你太死腦筋了啦。」語畢他伸了個懶腰,直接伸手就拉著白尚冶的手腕重新往離開宿舍的方向輕快的走了幾步。
「走吧。然後為了讓我不被其他人殺掉努力吧。」
手被用力的甩了開來。
「我更正我之前說的話,我還是討厭你。」
沒關係,反正我會喜歡你。
因為我喜歡所有有故事的人。
怕說出來只會繼續吵下一輪,所以雖然不討厭跟尚冶吵架,他還是閉嘴往白色房間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