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路新人嗎,要找護理室?那棟電梯搭到六樓就是,但聽說不少人去支援別部門的任務了,有在位子上的嚮導應該不多喔。
各部門管制層級略有不同,加上IRID本就是間人數眾多的公司。被詢問的員工沒有在意他是生面孔,便回答了問題。畢竟這裡時不時會有其他組織的人員拜訪、甚至參觀的學生進出,不是機房或研究區域的話,不至於被嚴格檢視身份。
護理棟的燈光和主大樓一樣,是對青年來說稍嫌刺眼的冷色調白光,但這層區域比其他地方更加安靜……他聽說IRID為了感官敏銳的哨兵需求,雖不是每人都會用上,但職司梳理的嚮導分配有個室,隔音比起一般辦公室完善許多。
年輕哨兵站在出電梯後的岔口,默念著數數點了幾下手指,最後向左拐彎,並一路走到盡頭。
位置分配這麼裡面的人,通常不會是最先被外部任務召集的對象吧,推測很單純但實際。他一站到倒數第一間個室外,便有什麼從門板探出又縮回去,眼角餘光只瞥見一抹純白。門板隨著氣閥運作的聲響打開,哨兵沒多顧忌便進了個室,待身後傳來關閉聲,他定神觀察室內,房間分割成了兩部分,略輕的腳步聲這才從隔板後方傳來。
「今天應該沒有預定排程……請問是哪位呢?」
青年眼前拄著手杖的嚮導閉著雙眼,卻像是在打量一樣掃過哨兵周圍,最後才抬頭對著他的臉部方向問道。
少年的肩膀很放鬆,精神體的白鯨也一派悠哉地在半空擺尾,也就是說他沒有被對方警惕,僅僅是單純的疑問──該說IRID的哨嚮教育做得很好嗎?這名嚮導對出現在公司內的人員似乎沒什麼戒心。
「我是IUM那的新人,評估結果該進行一次梳理,但旅行團來了批人停留修整,隊裡嚮導沒空理我,就叫我過來了。」他聳聳肩,並晃了晃手中的識別證,隨後想起盲目少年應該辨識不了自己的臉部細節,便徑直拉過手將卡片覆上,順帶瞥了對方胸前的名牌一眼。「是路,對吧?」
被直呼名字的嚮導愣了愣,手指撫過識別證又翻面,滑過那排打凸的編號後才歸還,並招呼對方隨意坐下。
因哨兵天生的本能使然,又或者人單純容易對幼子及有生理缺陷的對象放下戒心,又或許以上皆是。即使不進入精神域也能梳理,他也沒有抗拒讓對方進入那長年陰雨連綿的地方。
空無一人的城市因落雨產生的霧氣顯得朦朧,無數水滴落到地面凝聚水窪上,濺起一圈又一圈漣漪,再經由路邊下水道口落入未知的黑暗中。在精神域裡沐浴在雨中並不會實質意義上的淋濕,但為了視線方便嚮導還是拉上了白衣上的連帽;他注意到路在精神域裡睜開了眼,且不需借助手杖與精神體的探查就能行走。
街道上偶有敞開門戶的建築,但進入後僅有整齊排放的家具,看似歡迎客人卻不待見任何情報,黑雕佇立在路燈上,猛禽注視著嚮導帶有一絲疑惑的關上門後,便展翅飛往更高的樓頂,在對方注意到存在前便隱身高處。
都市巷弄中堆積的垃圾和歪曲地貌──應該說,以這種型態呈現在域中的多餘情報和雜訊,在嚮導的接觸下化為烏有、回歸至「正常的現狀」。
嚮導走過的地方雨沒有停歇,卻往精神域裡帶入一絲舒心的涼意,厚重的空氣感緩緩開始流動。白鯨的歌鳴讓他感覺像是被置於水中,水流輕柔緩慢地略過皮膚,蓄積四周包裹成圓,將過剩的感官隔絕在外,似乎還能清楚聽見周遭聲響,呼吸和急躁的情緒卻能順著流水歸於沉靜。
「蓋因先生?」
他睜開眼,發現自己由於意外的平靜而有些昏昏欲睡、可能還發了下呆,對方看他沒有反應才出口關心,年幼嚮導的聲音和他的梳理一樣,雖然還很稚嫩、但已有超出年齡的沉穩。
「沒問題,只是很驚訝,梳理起來的感覺真好。」
哨兵從沙發起身向路道謝,並拿以往經驗來減緩少年的疑慮,說是隊上嚮導因為很忙,梳理時粗暴的很,雖然有效但事後像是被打了幾拳一樣……云云,個室中的嚮導聽著不禁輕輕發笑,他突然有些感激現狀忙碌,反而讓他偶然得到了一段安穩的休憩。
拉開袖口看了下錶,要離開這個令人放鬆的空間著實有些可惜,出於好奇,他還是把手在接近少年眼前揮了幾下。
「對了……這次臨時梳理的話,因為不算是緊急狀況,蓋因先生回去以後需要再補寫申請喔。」路一邊指示Ai收拾投影邊說道,沒表現出什麼反應。果然是看不見的,頂多能知道大略的位置吧?
「規定不做好的話麻煩事會很多呢。」
「我會再來見你,下一次。到時讓你看看我的精神體是什麼吧。」走出個室外時他對嚮導釋出了他的善意,在那扇門板關上之前。
「蓋因」摸了摸口袋裡的識別證,只消輕輕一折便凹下了明顯壓痕,但他豪不在意,也不覺得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