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麝香葡萄帕菲與西洋梨冷湯
さよこ正如習慣是人的第二天性,司庫爾覺得自己對近期的詭異現象已經逐漸習以為常。
他以一種趨近平淡的目光看著梅隆頭頂的數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跌,如果之前的推論是正確的,那這隻發情野兔到底想要親自己多少次啊?
司庫爾單手攬著這個不斷衝著他嘿嘿傻笑的男人,融解的冰塊落入酒液發出細微的聲響,他依然有些失眠,沿著肌膚攀爬而上的某種預兆,在提醒他有些變化正在發生。
這一切還得從上午講起。
一度在倫敦市內造成轟動的日式甜點店因為店長的未婚夫忽然過世而休業一段時間,最近才重新恢復營業,然而梅隆訂位完的翌日清晨,毫無徵兆地被司庫爾綁了起來。
「但是哥哥,蛋糕!」
「我認為這樣有益睡眠。對於療法,我們該多點嶄新的嘗試。」
工作難道沒有休息重要嗎?野兔在內心嘶吼。
對,還真沒有。看出對方想法的司庫爾露出微笑,留給梅隆一個毫無留戀的背影,轉身就去工作房打開筆記型電腦開始幫忙公司的人擦屁股,哦,這裡也在哀嚎,這些公司小伙伴還真跟野兔挺同步。
結果司庫爾一路忙忙忙,等到他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把梅隆當棉被曬了三個多小時,還錯過了訂位。被綁起來的人已經嚎到變成兔子乾,摸一摸枕頭,還是濕的,水分挺多。
話說這傢伙本來就像水做的,各方各面都。
解放了可憐的小鬼,面對那些亂七八糟的控訴與討拍,司庫爾敷衍地安撫,沒多久梅隆就紅著眼睛可憐兮兮地說要出門。
司庫爾盯著梅隆,這段時間他似乎欠了梅隆兩個吻,但,只欠兩個?司庫爾還以為這小子在床上哀嚎的時候會一直想著自己,不過如果想的是把自己綁在床上為所欲為,那確實與吻無關。
數字的變化有些可疑。司庫爾把這個疑問吞回肚子裡。
他們的目的地接近市郊,在英式氣息濃厚的街道有一處日式庭院格外顯眼,木造平房是有緣側的款式,深色的踏腳石一路延伸至玄關。時近傍晚,暮色四合,梅隆哭訴著自己都要被烤出陽光的味道了,司庫爾一點也沒在意。
「原來不是兔子乾,是兔子派?」
「那你不是更該聞聞看嗎哥哥?」
哀怨的話語被司庫爾拋諸腦後。
室內意外的不是榻榻米,卻在咖啡香中夾雜著一股藺草的香氣,吧檯上銅色的細嘴壺在冒煙,燈光低低地照著乾燥花,和服打扮的女子低聲用外語和服務生吩咐幾句,便溫溫地笑著朝他們說話。
梅隆自然而然地與對方交換著日語,好像這裡是這男人另一個家鄉,他所不知道的地方。
司庫爾走到一旁想讓服務生先帶位,這才知道那隻嫌錢太多的野兔居然叫Test-001包了整間店所有時段,就為了等司庫爾想起他。
人傻錢多的代表回過頭來對著他笑,「這裡的帕菲很有名喔,哥哥。」
「帕菲?」
「就是用杯子裝的甜點,裡面會有很多配料,和冰淇淋。」
「那不就是聖代嗎?」
「不不不那完全是兩樣東西喔。」
梅隆的微笑與答案曖昧不明,真是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但說實話,端上來的東西對司庫爾而言就像尋常的聖代,高腳玻璃杯放了荔枝和……呃、芭樂?那是什麼東西?總之聽起來像是水果製成的冰淇淋,用瑪琳糖片、煎茶烤酥粒、白玉、麝香葡萄片作為點綴。
他看見梅隆的臉色在聽見杯子裡還有葡萄口味跟柚子口味的酒凍時僵硬起來。
另一道西洋梨冷湯用的是釉藍色的花朵狀瓷盤,主角同樣是用甜白酒燉煮的,法式白乳酪、薄荷琴酒冰淇淋、桂花酒凍,淋上紫蘇湯汁——吃什麼不是司庫爾的重點,但看野兔吃癟還是挺有趣的。
「真難得,還以為你討厭酒呢,梅隆弟弟。」
「唉,哥哥,酒可真不是什麼好東西——」
套同個邏輯,砂糖也不是個好東西,司庫爾已經開始懷疑梅隆會因此發福了。
一盤一杯在兩人中間並排,司庫爾示意梅隆先挑,對坐的男人一臉失算又無措的表情拿起湯匙,大概是打著「一點點應該還行吧?」和「大不了把酒凍全部挑起來」的主意。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怕是要落空了,半融的透明顆粒流入甜點裡,空氣裡瀰漫著淺淡的酒香。
司庫爾幾乎要笑出聲音。
他見狀加碼要了一杯櫻尾琴酒調酒,不愧是東方餐廳,裡面沉澱的綠色液體大概是抹茶。趁著野兔因為嚐到酒味而暫時失去行動能力時將口中的液體全灌進去,順便把加班積欠的兩個親親給還了。
甜美中泛著苦澀的味道,和式特有的滋味在口中擴散,讓司庫爾回想起陪野兔緬懷日本家鄉的那些日子。
但白色的數字沒有因此回升,好像就算臨時起意多親幾次也不會抵消,這也是這陣子司庫爾的發現。
梅隆渾然未覺,發出嗚嗚的抗議聲,聽起來就像要哭出來了,那雙桃色的眼裡有漩渦在流轉,越來越慢、越來越緩,夕陽在那張委屈的臉上西沉,隨著喉頭滾動,梅隆確確實實地喝下了酒。
「……哥哥。」
這傢伙是不是翹嘴了?司庫爾盯著那兩片嘴唇的確微微翹起,唇線抿弄而曲折,似是在咀嚼著什麼話語。
「怎麼?這樣就醉了?未免也太沒用。」
司庫爾噙著笑意,或者更正確點說是嘲諷,儘管早就知道野兔酒量差,不過該笑的當然不能錯過。
「哥、哥——」
梅隆拖著尾音,嗓音滑成幾個不成調的音階,他越過桌面,手腳並用地朝司庫爾爬來,一點都不擔心弄掉桌上的餐食,結果也顯示這隻野兔居然在醉過去之後還能保持某程度的靈活,他就這樣鑽入司庫爾懷裡,毫無邏輯地撒嬌。
新一壺熱水煮開的笛音響起。
於是事情回到開頭,那些司庫爾見慣的風景裡,唯有梅隆頭頂上的數字事有蹊蹺,幸好他從來就不是會驚慌失措的類型,因此他僅僅是輕描淡寫地望著那組二位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下跌。
就這麼想親他?
「你想親我嗎?」
「嗯?」
說得也是,想親啊。當然,哪次不想了?
不過熟諳此道的梅隆此刻只是把臉埋進司庫爾的頸窩一陣亂蹭,用盡全身的力氣表達想和司庫爾融為一體的意願。
亮著黃光的燈泡發出細小的電流聲,光照下來,無比清晰地勾勒著梅隆雙頰酡紅配上那副迷茫傻笑又流著口水的模樣,乖巧到有種微妙的喜感。
這時比較可愛。司庫爾淡然地在內心做出評價。
這小子安靜不做妖的時候,畫面上看起來就是個乖巧、可愛的、任其擺佈的兔子,與其說惹人憐愛,不如說——司庫爾會想揉一揉玩一玩。
身穿和服的東方女人並未為了他們顯然過於親熱的動作表示意見,逕自走來端上水杯。
只見她凝視著和司庫爾同樣的地方,淡聲開口,聲音小到司庫爾以為那只是在喃喃自語。
「和我未婚夫真像啊。」
她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