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是春末初夏的夜晚。

　　尚未正式步入的夏季，白日的陽光已使行人流下汗水，但夜晚的風還帶著涼意。家裡客廳的落地窗開著，讓屋內的空氣流動且涼快，電視上播著闔家觀賞的影片，但沒人真的認真在看。

　　母親握著他的手，和母親的祕密只維持了不到幾個小時，在一頓一如往常的晚餐後，婦人將全盤托出，她對丈夫從沒有隱瞞。少年知道，也許他潛意識裡便希望母親可以代替自己說出這難以啟齒的事。

　　父親沉默許久，雖然不健談，但他也不是寡言到讓人覺得沉悶的人。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少年無法直視父親。胃袋裡尚未消化的食物在翻攪，具現化的在胃液中載浮載沉。父母從未大聲斥罵過人，所以他也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母親的緊握他的那雙手是溫熱的，會笑著說這也沒什麼。

　　沒有質疑外界的影響、沒有質疑哪裡出了問題，就只是語重心長的說沒什麼。以及對未來的關切，那從來不是一條好走的路。他的家庭是這麼的溫暖。

　　房間牆上掛著的造型鐘敲響了。因為有些年頭，鐘錶的報時比確切時間還稍快些。窗外一片漆黑，他這才意識到原來已經晚上了。點上一盞小燈，客廳空無一人，父母今日帶著弟弟出了一趟遠門，囑咐他看家，餐桌上擺著他剩下的午餐。

　　他們原本說好等到了假日要全家一起去拜訪姊姊的。

　　少年將那份母親親手做的料理放進微波爐內，看著餐碗在托盤上旋轉，冰箱裡的食物所剩無幾，但父母臨去前交給他裝了不少錢財的錢包。明天他得去超市買點吃的。

　　叮！他的晚餐好了。即使是放了一陣子的剩菜，加熱後也還會散發食物的香味。少年將食具放上托盤、給自己倒了杯水。電視上播著罐頭笑聲不斷的肥皂劇。

　　那是春末初夏的夜晚。

　　尚未正式步入夏季，他的衣衫佈滿了汗水，卻不是因為悶熱。空間剩下風扇轉動的聲音。少年對上母親的眼睛，隨即轉開目光，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眼神。不對，他見過的。

　　那是提到深惡痛絕之事時會露出的表情。面對那樣的神情，想說出口的話全凍結在肺腑裡。初夏的季節，寒氣牢牢地將他的口齒黏上。

　　「我……」

　　住口。

　　女性的聲音在廳裡迴盪，像敲響教堂的鐘聲、遙遠的響進人心。他的心裡空蕩蕩的，所以鐘聲才久久不消散。少年放棄祈求母親的回應，但父親眼裡壓根沒有自己的倒影。就像他不存在。

　　他不存在了。

　　牆上的造型鐘響起整點的報時，夕陽已落的外頭一片漆黑，他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