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需要點溫柔 Need some gentle
「這裡禁菸。」
銀髮女子瞅了一眼身穿大衣的棕髮男子,他正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條細扁的電子菸,被提醒後只好乖乖地塞回紙堆裡。
「旁邊隔間是雪茄區,」她聳了聳肩,低下頭使著碎冰槌,「如果真的癮頭犯了……你懂的。」
櫸木槌面準確地敲擊在刀背數次,刀鋒下的大型冰磚被順利分半,晶瑩剔透的表裡毫無雜質。男子好奇地看著女酒保重複地切割、敲擊,將堅硬的冰磚分成數個漂亮的正方形。
「為什麼用木槌?鐵鎚不是比較好嗎?」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平板側面輕敲,發出皮革摩擦的細微聲響。而女子沒有立刻回應,她專注地將手中最後一個冰塊切完,才看了眼噪音來源,男子注意到後立刻不好意思地停下手指的敲打。
「木槌比較軟,」她將槌子放入水槽,留下三顆冰塊其餘放入檯子下方的冷凍庫,拿起較小的刀子開始將方形的冰塊表面削得更平滑,「對待冰,得溫柔些。」
男子抿了抿嘴,他不確定眼前實心堅硬的冰塊需要多少溫柔,但他本人需要一些。
耳邊的藍調輕柔緩慢,舒展的節奏與昏暗的燈光,襯著眼前動作專業的女酒保有種迷幻感,像是在身處無人又廣闊的宇宙,彼此陌生,面對面卻有股難以言喻地連結感。
他知道自己得耐心點,男子輕輕咳了一聲,讓身體坐得更直,將手中的平板往女子的方向推移。
「就像剛剛說的,我們正在為異都居民做市場調查,」他努力用略帶興奮口吻鼓舞氣氛,「妮謬小姐,謝謝妳還沒開店就讓我進來……呃,叫我亨利就好——能跟我們分享妳的異能嗎?」
碎冰屑落在砧板上,女酒保依然是一號表情,握著冰塊不停俐落地削形,黑色手套抵禦了寒氣和銳利刀鋒劃過的可能性。她放下小刀,將一旁的高球杯放入滿滿冰塊,拿起威士忌倒入量酒器再倒入杯中,接著使用吧叉匙繞著冰塊和杯緣攪拌。
啊,她正在工作,或是製作藝術品,不好打擾,亨利心想,瞧著那雙俐落的手指帶動攪拌棒的模樣優雅到僅帶起些許波瀾和撞擊聲,他完全看不出對方何時判斷能結束攪拌,還有為什麼氣泡水是從杯緣加入,而不是直接倒在冰塊上——
「或許你能先分享你的故事。」
妮謬將剛做好的調酒放在男子面前,這時她的視線終於定定地看著他,「當然,先喝吧。」
*
「現代的人紀錄事情都是錄影錄音、打字或語音訊息,早就沒有人在乎用筆寫字了。」亨利模糊地說,他手掌向上攤平,掌心放著一支筆,接著用食指和中指勾著筆身隨意轉了幾圈,「我都不敢跟曖昧對象坦白其實我有異能哩。」
「我倒覺得很不錯,」妮謬回應,「拿著筆就有用不完的墨水——你可是墨水富翁呢。」
「妳真的覺得不錯?但我寧願是每天早上有吃不完的麥片或是培根啥的。」男子呵呵笑了幾聲,聽起來有些無奈,「如果能像妳的能力,專業又有創造力,天生就是做這塊領域的料就好了。」
女調酒師眨了眨眼,「謝了。」
亨利不認為自己能理解這杯調酒深藏的手藝,不過綿密的氣泡感和酒精的確讓他打開了話匣子,喝了幾口後精神也因微醺感輕鬆許多,雖然酒吧沒有比在熱鬧地區收集訪問還有效率,藉此來坐一回還是挺好。
眼前的女調酒師神情愜意地擦著酒杯,溫柔聽著他侃侃而談,那讓男子覺得方才調酒時銳利如鷹的女子,此刻宛如慵懶的豹,那股氣勢令他神奇地覺得能夠信賴和放鬆……像是說點心事也很安全,是的,安全。
「這能力對我的事業根本沒幫助,例如我業務同事喬的能力是分身,他能同時出現在不同的地方工作,光是這次案子訪談的獲取量就是我的五倍呢。」
女酒保將擦拭乾淨的杯子放下,「我也想要這個能力。」
「對吧!」亨利笑著同意,耳朵因為酒醉而有些泛紅,「不過喬他太囂張,他一直都很囂張——用分身搞外遇被女人抓到,三個喬同時在馬路上被鎮壓局追著跑,有一個還只穿著內褲!網路上有影片在傳——哈哈,真是活該!」
妮謬看了她的客人一眼輕笑,身體倚靠在吧台,看著對方將最後一口調酒喝完,「再來一杯?」
「呃,不、先不了……」亨利垂頭看了眼手錶,一邊打了個酒嗝,「我該回去了,謝了,妮謬小姐,這個雷射筆是問卷調查的小禮物……嗝,我放到哪兒了?」
女酒保看著對方伸手在公事包亂搜一通,好不容易掏出一支被好好包裝的雷射筆。「啊哈,就這個小玩意……雖然也是筆,但沒有墨水。」
妮謬接過雷射筆後隨意放在桌邊,注視這名客人帶著平板推開酒吧的門離開。夕陽西沉,此時才剛是〈子午媚眼〉開店時間,她將門口的電子文字顯示調成OPEN,將對方坐過的桌面擦拭一遍。
這時在吧台不遠處角落的黑影緩緩移動,一名高挑的男人從座位上站起,徑直往吧台椅子坐下。
「也幫我調一杯Highball。」
妮謬看了眼對方,沉著的模樣彷彿一直知道對方坐在角落,她無聲地拿出冰塊開始削形。男人西裝筆挺、高大的身材帶來了不少陰影,一頭淺金捲髮在燈光下顯得輕薄,端正的臉龐顯得從容自在,橄欖綠的雙眼帶著笑意凝視著女酒保。
「完美製作調酒的能力?嗯?妳知道我在旁邊憋笑得有多辛苦嗎?」他愉快地說,那讓女子也發出笑意的鼻息,冷冷哼聲看了眼金髮男人。
「或許我真有這種能力,怎麼了嗎。」
「我知道任何調酒師都想要有,但……」男人用手指壓著嘴唇,仍掩不住明顯的弧度,「唔,一杯調酒要到達完美該從何判斷、基準何來,他完全沒有懷疑過。」
「這代表他相信自己喝到的Highball是完美的。」妮謬聳了聳肩。
「沒想到妳比我想像的還會胡謅。」金髮男人手指改為托著下頷,笑著欣賞女酒保專心攪拌威士忌的模樣,但他並不打算噤聲,「妳的雙手比外面那些高階級的好用太多了,低調又致命,我和家族都很喜歡。」
「所以妳的確不必為不知名的問卷透露所有底細……」
「做得不錯。」
妮謬沒有說話,因為這句讚許彰顯了這名男人的地位比自己還高,不管是在〈子午媚眼〉,還是在中央皆是。
正因為熟悉才不在意,男人早已習慣女酒保冷冷的態度,一派輕鬆地拿起桌上的雷射筆把玩,「妳要這個嗎?」
「不用。」
「那給我吧。」他笑瞇瞇地收進外套內層,「我正愁沒東西給我哥搗亂呢。」
小孩子嗎。妮謬在內心吐槽。
「對了,岡特最近還好嗎?」
「老毛病了。」女酒保淡淡地說,用湯勺將冰塊抵住,讓氣泡水水順著杯緣與威士忌混合。
「啊,肺塵病,我知道這個。」男人歛下眼簾柔和地嘆息,抿起唇有些憂愁,彷彿理解般點頭,「妳知道的,小妮,有需要幫忙,儘管跟家族說。」
被喚作小妮的妮謬連眉頭都懶得抬起,她俐落地抽出吧叉匙,將調酒推向對方眼前,金髮男人立刻露出微笑,彷彿剛才同情的表情皆是虛假。他拿起杯身抿了一口,勾起滿意的弧度,綠眼在燈光下亮閃閃的,「嗯,真的很完美。」
女酒保哼笑一聲,似乎對方的評價她根本不在乎,那讓對方故作露出受傷的神情,溫柔地用手指點了點杯身,「妳不相信?我說很完美是指這杯酒,還有妳。」
「夠了,卡斯托爾,別把你對女人那套用在我身上。」
「唉,小妮,妳總是讓我傷心。」
Fin.
小補充:
1.官方支線是寫志工,這邊小小更動成發放問卷的訪問人員是被公司聘僱作調查的,路人亨利是其中一個職員
2.亨利不太會喝酒,喝一點就微醺開始容易分享,妮謬最喜歡這種客人
3.金髮男卡斯托爾是酒吧<子午媚眼>的合資人(管事的老闆另有其人)偶爾會在開店前過來小酌
4.岡特(妮謬的養父)因過去在第三區的礦坑工作患有肺塵病,後續篇數應該會提到
5.卡斯托爾的能力是用直覺判斷人的言語真偽和情緒
6.雖然不重要,妮謬不太喜歡總是油腔滑調的卡斯托爾,除了不是她的菜,也因為在對方能力面前任何情緒和謊言都無法隱瞞,反過來卡斯托爾卻可以恣意說謊讓她很不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