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起司蛋糕與金蛋布丁

輕度失眠，原因：生理時鐘紊亂。

司庫爾極其偶爾地會在乎起某隻野兔總掛在嘴上的「不出去曬曬太陽對身體很不好」那句兔言兔語，譴責而欲言又止的眼神彷彿司庫爾幹了啥人神共憤的事情，但就算梅隆跟神站在旁邊插腰哭嚎，司庫爾也只會翻身繼續躺平，讓身體的生理時鐘繼續與世界脫節。

然後他就會被梅隆搬出去，例如現在，過程自己的不配合完全不構成那傢伙的障礙，梅隆幫他換衣服、搞定今天的髮型、餵他喝了口水，接著塞進車子內，動作一起呵成，大概是怕他直接走掉而沒有選擇步行。

梅隆開車不快，車窗半開著，司庫爾能清楚地看見紅磚砌的院牆上，為了因應雀兒喜花展而遍地設置的藝術花朵正一片一片隨著風吹剝落，午後的陽光散發著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氣，梅隆說這是家裡沒有的味道，隨即讓小愛亞馬遜了一個室內香氛。

蟬噪綿延成線。

梅隆還在一旁叨叨絮絮，司庫爾停頓數秒終於聽清了夾雜在背景音效中的電台廣播。

新聞鋪天蓋地地報導著倫敦街頭上死了個過勞的男人，據死者親友所述，這個可憐的年輕人生前嘴上不斷叨唸著什麼「數字」，所有人都覺得肯定是日夜顛倒以及過度的操勞讓他產生幻覺。

司庫爾是沒什麼感觸，倒是他的同居人顯然被這則新聞嚇壞，踩著油門的力道微微加大。如果梅隆想要，全世界最不可信的英國研究都可以是野兔的利器與藉口，司庫爾決定留意一下那些垃圾研究的出資人會不會剛好姓三月。

綜上述，他們於是坐在這空調運轉的室內，眼前的灰髮男人正喜孜孜地研究著菜單，甜品是那傢伙的領域，司庫爾基本不感興趣，因此他也不介意對方根本沒有要和他討論的意思。司庫爾會記得梅隆的喜好，而梅隆會記住司庫爾還有哪樣沒品嚐過，司庫爾也不知道梅隆到底在追尋什麼。

一長串點單中他捕捉到「起司蛋糕」和「金蛋布丁」之類的關鍵字——不過那些不是重點。

司庫爾瞇起眼睛，感覺椅背都下陷幾分。

「哥哥？怎麼了嗎？」 

「你頭上戴那是什麼？」

「頭上？我什麼都沒有戴啊？」

梅隆一臉困惑地抬手摸摸頭頂，咕噥著像是「花瓣掉頭上了嗎」的話語，這是合理的猜測，卻不是司庫爾想表達的意思，他親眼看見修剪的圓潤乾淨的指尖就這樣在半空中攪弄著空氣。

「嗯，明白，我看見了一個白癡。」

「哥哥，要不要我現在坐到你腿上坐實這個指控？」

垃圾對話一來一往，司庫爾腦中仍在思索這難道是春光朦朧導致的幻覺嗎？不，過勞的可能性還高一點，但他自認明明都有好好在休息，莫非是身體終於出問題了？

那Test-001不可能沒有警告，AI對他們的身體狀況可上心了。

思緒轉了一圈，卻仍然沒有結論，司庫爾再度將視線放回梅隆身上。

所以說，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他還來不及提問，穿戴整齊的服務生介入兩人之間，表情無比平淡地端上餐點，分別是放在白色瓷盤上、外型如同尚未分切的完整起司般的糕點，以及一顆立在盛開玫瑰上的金色雞蛋、看起來像是布丁的東西，這種浮誇的款式還真像梅隆會點的。

光是用聞的就覺得很甜。

司庫爾皺起眉，難得地，在小男生拍照打卡的時候，也跟著用手機拍了一下對面。

 喀擦一聲還是頗引人矚目，他看見梅隆明顯停頓一下，那對桃色眼睛裡的圓圈似是困惑，隨後有些猶疑不定地開口，這小子腦袋反應還是這麼快，真難為那大腦裡面裝滿黃色廢料。

「……哥哥，我頭上該不會真的有什麼東西吧？」 

司庫爾理都不理。

「哪個是我的？」 

「像雞蛋的那個，但分我吃一口。」

他應了一聲，把差點脫口而出的「一口一百美」吞回肚子裡，真是壞習慣，司庫爾想。他隨手把照片和訊息一起傳給某個現在應該在工作的後輩，對方可能會很疑惑，但看不懂就算了。

梅隆顯然不是很相信他，儘管叉子熟練地將蛋糕分切，在榛果醇厚的香氣間，那目光還是時不時地窺探過來，司庫爾沒理會，隨意用湯匙往雞蛋裡撈了一點。

布丁基本的組成是砂糖和牛奶，過分的濃郁被百香果還是其他什麼水果的酸味中和，底層的焦糖不算死甜，不過對司庫爾而言還是有點太多。

「拿去，我不吃。」

「哥哥，你對食用甜食的一百種益處的相關資訊有興趣嗎？」

梅隆欲言又止，「果然我就該坐到哥哥腿上探討一下口對口吃蛋糕的樂趣？」司庫爾聽見對方小聲咕噥，這人的腦迴路長得如此奇耙竟被搞笑諾貝爾獎遺漏？哦，對，因為是搞笑，而不是白癡諾貝爾獎。

一般來說這小子只會想到做愛，但想來是梅隆覺得做愛也是一種運動，而沒撲到潛在過勞患者身上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那彷彿把自己當成重症病患的擔憂眼神真是——他媽太小看人了吧。

司庫爾還是那個答案：區區野兔有什麼好害怕的？

他輕啜著咖啡，而彼時手機震動，點開螢幕發現是後輩回了訊息。

——有必要特地拍照給我放閃嗎？後面附帶一個委屈小狗貼圖。

以結果來說不是很意外，深吸了一口氣，司庫爾統整了截至目前為止收到的資訊：

無論是現場還是照片都沒有人看見，本人也毫無察覺，並且那不是實體，剛才梅隆親自示範過了，手指是直接穿過去的。

那究竟。

司庫爾微微擰皺眉心，百思不得其解，過勞？疾病？鬼神？中獎的人是自己還是對方？

百花齊放的季節，濃烈到要具現化的春光大把地籠罩下來，在這過於飽滿的光線中，一切事物的輪廓都是那樣清晰可見，讓人忽略那麼大的東西簡直強人所難。

那個從早上開始就懸浮在半空中、奇怪的白色數字到底是什麼意思？

TBC.